第二日一早,林楠还在用早饭,一个人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阿楠!”
林楠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冯大哥啊,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锦书,取一套碗筷来。”
冯紫英在他对面坐下,急道:“你还有心情吃早饭,你知不知道昨儿晚上出事了!”
林楠淡淡道:“什么事也没有吃饭重要。冯大哥,食不言,寝不语。”再不说话。
冯紫英被的气的不轻,锦书抿着嘴忍笑替冯紫英将吃食摆上,道:“冯大爷请慢用。”
冯紫英见林楠眼皮都不抬一下,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一气之下也不管不顾了,拿起筷子便吃。
冯紫英吃饭比林楠略快一些,两个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漱了口,锦书自觉收了东西离开,林楠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冯紫英不忿的拍桌:“昨儿晚上,鲍太医死在牢里了!”
林楠哦了一声。
冯紫英讶然道:“你知道?”
林楠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昨儿晚上发生在牢里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见林楠这般态度,冯紫英无奈道:“若不是知道阿楠你的为人,只看你这幅模样,我说不定以为事情是你做的呢!”
林楠笑笑不答。
冯紫英又道:“现在你怎么办?”
林楠道:“什么怎么办?”
冯紫英急道:“你不是要通过鲍太医扯出背后那人吗?现在他已经死了,你岂不是前功尽弃?”
林楠向后靠上椅背,手肘撑着扶手,手指托住脸颊,小指指尖无意识刮着唇角,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
冯紫英微微一愣,他和林楠相交莫逆,只因林楠性子与他相合,一样的爽快,一样的义气。只是半年未见,林楠却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换了以往的他,虽一样的俊秀无伦,澄净通透,却何来这种慵懒散漫,从容自若的风姿?
看的略呆了呆,才又道:“昨儿你去探监,有没有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或者让他写下什么供状?”
林楠过了一会才摇头道:“没有。”
冯紫英气愤道:“那你昨儿岂不是白折腾这一通?”
“怎么会?”林楠淡淡道:“我若不去,他怎么会死?”
“什么?”冯紫英惊呼一声,又连忙压低了声音道:“昨儿的事真是你做的?唉!你糊涂!”
他起身在房间来回踱步,转了两圈,忍不住又斥道:“糊涂!”
他兜了好一阵也没能想出法子来,见林楠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气道:“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你想要他的命,什么法子用不得?出门遇见歹人,走路遇上癫马,逛窑子着了马上风……非要大费周章的将他弄进顺天府的大牢,到了那种地方,你偏又忍不得了!哪怕他再惹你生气,也该等他出了那地方再下手!现在可怎么好?你去顺天府大牢的事,连府尹大人都知道!唉!”
林楠见他急的不行,连珠炮一般的不停口,哪怕他向来冷情,也不由有些感动,更是不悔自己方才决定将事情如实告诉他,伸手揉揉额角,道:“冯大哥,我几曾说过是我下的手了?”
冯紫英一愣,道:“你不是说……”
林楠不答,淡淡道:“冯大哥,你说,让一个声名狼藉的太医,空口指认一个出身高贵,又是远近闻名的慈悲人指使他毒害自己的侄女,能有几分胜算?”
冯紫英有些恍然,又似懂非懂:“你是说?”
林楠道:“你离开之后,我曾在扬州大牢里走过一遭,里面的事儿我不说全知道,起码也知道个八1九成,你以为我为何挑了那个时间过去?”
冯紫英楞然看着他:“为何?”
林楠道:“大牢中,阴私甚多,不方便做的事,往往挑在四更之后、五更之前做,不方便去的人,最喜在二更时分去。我挑那个时间去,便是要让那人撞见,让他听见或从别人嘴里听见我说的话。”
冯紫英奇道:“你说的什么话?若是万一他不在呢?”
林楠道:“我去说话给他们听,就是要让他们绝了收买鲍太医的心,让他们将一个小小的无关紧要的官司,变成在顺天府大牢中买凶杀人的大案。若是他们不在……那就说明他们想的原就是杀人灭口,岂不正省了我的事儿?”
冯紫英瞪大了眼盯着他,过了好一阵才恢复思考的能力,愣愣道:“你也说了,那姓鲍的根本就奈何不了那人,若是他看出这一点,什么也不做呢?”
林楠淡淡道:“那人目光短浅,其蠢如猪,事到临头若不惊慌失措,做出这种狗急跳墙的事才怪。更何况,这种我们看来无关紧要的事,在那些内宅妇人眼中,只怕比天塌了还可怕。”
冯紫英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瘫坐在椅上道:“今儿才知道阿楠的厉害,亏我还跟着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