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作为清微门下任掌教被培育,身上有永远甩不掉的职责包袱。而曲陵南却是自在惯的人,且大小庶务一概不通,别说替他分忧,就是安分修炼都做不到。回清微门后不出半年,曲陵南便给他惹下无数麻烦祸事,杜如风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残局,一回两回尚可,三回四回便苦不堪言,偏生还需对外维持高阶弟子的脸面,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修为停滞不说,还隐隐有烦躁横生,无法潜心闭关。
终于两人争执越来越多,越行越远。
此时有一修真世家的嫡女恋慕自己,情愿奉上家传重宝“玄云丹”一枚,屈尊下嫁他为侍妾。杜如风原本毫不动心,然随着修为不进的世态炎凉尝多了,曲陵南又无法给予安抚,每次皆固执己见,与他针锋相对。他万般倦怠之下,被那女子曲意温柔所感,遂半推半就服下“玄云丹”,顿时真正洗髓换骨,将困扰多年的经脉萎缩重新滋养拓展,至此真正成为一名天资卓著的异灵根金丹修士。他念及那女子一片痴心,又怜惜她盗取“玄云丹”遭家族抛弃,遂将她纳入门中。
这个决定便如他往昔做过的其他决定一般,并不是非如此不可,然身处其中,却又有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缘由牵扯着他必须这么做。他最终遵循的,是身为“杜如风”这个名号所应承担的角色身份。
然而曲陵南只做她自己,故断不能容这等事。昔日爱侣终究拔剑相向,杜如风修为大进之下,一个错手重创曲陵南,令之含恨而陨落。这下一方面固然痛失爱侣,另一方面却也为清微门与琼华派结下怨仇。
在他的幻境中,文始真君为爱徒报仇,紫炎刀血刃清微门上下不知凡几,清微门长老联手,却也只拼了个势均力敌。随后为了门派安危,他不得不越众而出,负荆请罪。文始真君毫不留情,亲碎其丹田,抽其灵脉,毁其经络,却偏偏不取他性命。在极度苦痛之中,他听见文始真君冷冰冰地耻笑道:“就凭你这等货色,也配与我并称异灵根者?”
他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一生皆是为了成就这所谓的异灵根者应有之传奇。可在真正的大能修士面前,他身上的异灵根不过是个笑话。
那自己这辈子,到底为何修真?为何辛劳如斯?
曲陵南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他跟前,但只是一个影子,若隐若现,瞬息间又随风而逝。
杜如风这才想起,原来他这一生是做过一件事遵循了自己本心的意愿,是有过一个决定与做不做“杜如风”无关,而是非如此不可的。
那就是与陵南结双修道侣之时。
可惜陵南已经因他而陨落。
他痛彻心扉,恨不得就此散功自尽为好。
就在此时,他浑身灵力真个开始逆行,关节咯咯直响,似有巨灵之掌断断碎骨,痛不可挡。可他心里觉着无关紧要,这一瞬间,他万念俱灰。
就在此时,耳边忽而听见一声清叱:“杜如风!醒来,杜如风,醒来!”
一股清凉之气自金顶灌入,霎时间醍醐灌顶,这所谓的一生犹若梦幻泡影,如露如电,霎时间于眼前轮转扭曲,一柄冒着火焰的巨剑当空劈下,眼前所见,顿时被烧毁翻卷,灰飞烟灭。
有人狠狠刮了他一巴掌,又有冰水当头浇下,杜如风猛然打了个激灵,睁开眼来,却见月华当空,清辉满地,眼前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瞪圆眼睛看他,在他鼻子底下挥了挥拳头道:“喂,还认不认得我?认不得我就揍到你认得!”
杜如风迷茫地眨眨眼,他忽而心中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恸,如劫后余生,无所依托。他在自己有意识之前,已然伸手一把将少女抱入怀中,还未说话,眼泪却先掉下来。
“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少女不耐地道:“我作甚要死?你死我都未必死,好了好了,莫要哭了,我刚刚亦是被幻境所困,险些出不来。这幻境太坏了,尽出来些不该出的场景。可有一条,你别当真哇,我《琼华经》有云,道本至虚,体本至无,你年纪比我大,修为比我深,怎的这点粗浅道理都不通?”
她虽不耐,却没推开杜如风,反而用手不甚热络地随意拍他的后背,絮絮叨叨道:“好了好了,莫难过了,最多我不笑你便是。”
杜如风片刻即恢复清明,他却用力抱了抱曲陵南方才松开,赧颜哑声道:“让师妹见笑了。”
“客气啥,”曲陵南大大咧咧道,“我在幻象中还一剑杀了我师傅呢,你总不会见着比这更可怖的吧?”
杜如风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也杀人了?杀了谁?”
“都是做不得真的。”杜如风道,“此处阵法太过厉害,你我还需尽早离去才是。”
“我却不这么想,”曲陵南淡淡地笑道,“原本我对救人什么的没兴致,可这阵法如此可恶,不毁了它,我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