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睁大眼睛看着他,讪讪的问出来,这样突如其来的真相,她还真是没想到。
许涛看到江南眼中的一点儿凉意,慢慢的加深,直至所有的光火冷却。
他双臂抬起来,似想扶上江南的肩膀,告诉她冷静,却没有动。只说;“你先听我说……我也犹豫后悔过,真的犹豫后悔,这些年我时不时想起当年的事,知道对不起你,很早就想跟你坦白,一直没有勇气,以为这世上再没人知道,就打算一辈子不再说出来的,可是这些年你过的不好,想想当年的事总觉得不忍心。
总算当年并没有那样做,恶果没在我的手中出现。在你结婚当天出现意外,住进医院之后不久,薄总就示意我毁掉那些罪证了。你知道的,那些东西石沉大海,我们并没有对你出手……”
江南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许涛反反复复请求她的原谅:“江南,我知道当年我动那样的心思很不是人,希望你原谅我,不要怪我。这些年我的心里一直因为这件事不好受,觉得当年一起共事,没能对你坦诚相待……”
如果早将薄南风给她设圈套的事说出来,或许江南也不会摔了那么一跤。所有人都知道,江南当年的沦落都是因为薄南风。
所以,当年她虽不是“死”在那些罪证上,许涛觉得跟他没有提醒江南还是有很大的关系,以至于她从头到尾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这样的他,跟个帮凶有什么区别?
江南没听他再说下去,上了出租车往回走。
心里已经很乱了,原来有更凶险的一条导火锁一直潜伏在她的身边,只要轻轻的一引爆,要远比钟庆丰那个致命又凶险。不仅是她,就连当时侥幸逃脱的当事人也会因此在劫难逃,那样的毁灭才真是灭绝性的,足以让江南铭记痛心一辈子。无论她再怎么粗心大意,也不会忘记的经验教训。
这才是薄南风,缜密而凶残的薄南风。手段从来辛辣干脆,可怕至极。
路上许涛一直拔打江南的电话,江南暂时没有心情听抱歉的话,索性将手机关掉了。
回到家,仍旧失魂落魄。
秦凉看到她进门,从沙发上站起身。
“去哪里了?打你电话一直关机,也不知道你回不回来吃饭。”
秦凉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脸色,很揪心。发现江南自打回来,状态就很不对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南走过来,拉着秦凉坐下,挨着他,松松的揽在怀里。
“电话没电了,我跟事务所的朋友在外面吃过了。你和奶奶吃了吗?”
秦凉说:“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奶奶就知道你在外面吃了,所以没等你,我们就先吃了。”
江南揽着秦凉的小肩膀便不再说话,真想把他揉进心窝里。过去的一切真相被掀翻过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在江南心里,都是面目全非的样子。
当时那么多的美好,那么多的希冀,都是一场空……
许多美好画面,就像是从镜面中影射出来的,是否真的就存在,实则没有人知道。
江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知道江南去律师事务所找人帮孙青打官司了。
问她:“怎么样子?找到合适的律师了?”
江南“嗯”了声。
江妈妈说:“既然找到了,怎么还哭丧着脸?”
江南发现自己没心情应付,只说:“光找到好律师没有用,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如何不到轻松的时候。”
她起身去洗澡,转身看了秦凉一眼:“你也早点儿回房间睡,别玩太晚。”
七八点的时候就缩到床上去,心里压着什么,呼吸都很困难,辗转反侧,别说入眠。太困难了,抱着被子,整张脸埋进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却说不出是哪里闷。
林向雨想去看妈妈,可是林妈妈不允。说她是丧门星,怕她见到林乐哭哭啼啼的,就算林乐伤不重,也难好了。
林爸爸也不在家,林妈妈想了想,走的时候把林向雨直接锁在家里了。
林向雨蜷在沙发上一直哭,不停的吵着“妈妈,妈妈……”直到没有力气,睡着了。
梦里还是梦到林乐,梦到她走上一条很远的路,母女间相聚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林乐却说她再也不回来了,不要她了……林向雨很害怕,越哭越大声。
直到把自己哭醒,发现是一场梦,却仍旧很害怕。就不停的哭,小身板不断的抽搐,那样子跟断气了差不多。
她虽然是被林乐生下来,实则想一想,并不是多有缘分。林乐自打把她生下来,唯一的感触就是嫌弃厌恶,没有一天爱过她。平时林乐上班时间黑白颠倒,又总是醉得颠三倒四。不会像这世上的其他妈妈那样,给孩子讲故事,念儿歌,更不会教她背唐诗,甚至是每天接送她上幼儿园。
其他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上幼儿园了,可是林向雨还是每天要跟在林母身边,当成小狗一样呼来喝去。
有的时候林向雨想跟林乐接触,又总是将林乐惹到盛怒。晚上喝醉的时候,林乐要躲得她远远的,白天林乐要睡觉,在林向雨的心里,妈妈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坏脾气,不疼爱自己生出来的小孩子。
这就是世界上的妈妈,她以为母爱就是这个样子的。
林母进来的时候,林乐正好醒着。
跟她说:“孙家这几天很关注你的伤,你伤的越重,孙青定的罪也就越重。这会儿那些人算是慌了,恨不得你马上好起来,就怕孙青多判个几年,或者干脆死在里面。医院这边我们已经掏钱打点了,你要做的,就是每天装得很不舒服就足够了,这一次绝对不能便宜了孙青。”
林乐躺在床上,伤口很深,可是不在要害。只是喘气的时候,太大力了还是会带动整个胸腔跟着疼起来。
上下床都很不方便,虽然没要了她的命,但是,林乐仍旧不想便宜了孙青。不用林母嘱咐,也知道这一次非得讹上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善罢甘休。
听到林母这样说,就问:“哦?他们真的很紧张?说是我伤的越重,孙青判的也就越重?”
那么,要是她死了呢,是不是孙青也会被拉去当垫背的?
林母哼了声:“你以为呢,我已经跟律师咨询过了,她这次休想逃脱法律的制裁。至于判决结果,跟你所受的伤肯定是息息相关的。”也不看孙青是因为什么被抓起来。
林乐听了之后,没再说话。有些想睡了,告诉林母也先回去休息吧。最后想起来问:“向雨呢?”
林母只说:“不听话,被我锁在家里了。”
林乐不觉得想她,便没让林母带到医院里来。
秦秋彦再打电话,江南不接,打多少次都是那样。不由烦燥起来,本来之前他受伤,江南在医院时就不是多热切,唯怕她回去几日就又彻底冷下来。要到了这么一天,觉得越是在意,越像无法掌控,其实他也有怕的时候。
最后打到秦凉的手机上,辗转着问起来。
秦凉的回答总是那样,不是说江南在发呆,就是在看电视,或者出去跑孙青的事……除了忙活孙青的事算正事,不接电话有情可原,其他的时候就很让人想不明白了。
接连两天,秦秋彦状态不好,连胃口也没有了。钟笑换着法子的给他送好吃的,却换不来秦秋彦一丝半点儿的温情,一张脸整天跟冰块似的。不知哪里冲撞招惹他,又有变天的错觉。
想不明白的时候就问离正扬:“我们把秦总怎么了?”
男人比女人更懂男人,漫不经心的笑笑:“我想不是我们把秦总怎么了,是有人把秦总怎么了。”
秦秋彦火大,给江南发短信。
只是冷硬的三个字:“接电话!”
可是,接起来说什么?江南一直在跟自己打心理战术,打到疲惫,打到倦怠。发现很糟糕,战到最后两败俱伤,说不出哪一方胜了。因为总是没有办法,拿不出一个定论或者对策来。
她花时间想了一下,发现过去的时光很难契合,她怕更多的真相涌出来。把她最初认定的所有都颠覆了,其实有的时候无论世人怎么说,她可以稚气的活在一个狭隘又愚昧的狭小空间里,一辈子不出来,不理世事,那样爱憎皆不分明,可是很好。
就像人喜欢为自己编造一个完美的童话故事,过程是浪漫的,结局亦是美好的,真的可以不被世俗牵绊。
她觉得自己仅剩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不论是真是假,在她看来真的很好,不想被打破,就只能小心翼翼的守候着,哪怕是自欺欺人,她认了。
秦秋彦的电话再打来,仍旧没有接。
等那一端自动挂断,给许涛拔过去。这个前仇她可以不计,而且现在孙青需要帮助,也不是她意气用事的时候。
对于江南能再打来,许涛很高兴,这就表示江南有意要原谅他了。
“江南,谢谢你。”
江南想了想,其实不是不可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许涛想过得更好,难免要在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动了恻隐之心,其实他可以永远不用说的,既然说出来了,表示他还有良心。
而且秦秋彦想办成一件事,总是很有办法,就算不是许涛也会是别人。人的心里都有一架天平,秦秋彦很懂得,只要砝码加得足够大,另一边不可能不下沉。而且是人就会有弱点,无懈可击怎么像话。就算不是金钱,也会是别的。
只能说被他盯上很可怕,逃无可逃。
“我朋友那件事就拜托你了,有个几天了,不能再托了。”
许涛表示:“我知道,你放心吧,一等当事人家属办好相关手续,我马上就去见她。你告诉他们来事务所找我吧,我今天一天都不出去。”
江南说;“好,那我马上给孙青的家属打电话……”
那之后去找纪梦溪,他现在不接案子了,一心办理交接的事。不过在中院工作了那么久,又当了一段时间的厅长,跟同事们打声招呼,还是一样管用。
江南跟他约在中午见面,纪梦溪驾车,两人一起去吃中午,边吃边聊。
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江南几乎一口都挨不下。
纪梦溪早听宋林爱说江南出去旅游了,几天没见,回来之后越发可怜兮兮。操起手臂看她:“说吧,怎么回事啊?把自己折腾得跟非洲难民似的?”
江南拧起眉毛:“还怎么回事,现在的事还少么。”
不跟他说实话,秦秋彦的存在无疑要是一个禁忌。江南如今最发愁的就是纸包不住火,纪梦溪要去Z城上班了,而秦秋彦再不喜欢抛头露面,也是当地的一届名流,会不会就撞上了?
想到这里,不自知的抿紧唇,连眉毛也皱了起来。
纪梦溪盯紧她,挑了挑眉毛:“怎么?除了孙青这件事,还发生了其他的事让你心烦意乱?”
江南蓦然抬眸:“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这一件事还不够乱么。”
纪梦溪直接靠到椅背上,问她;“你去哪里玩了?Z城?”
江南听他步步紧逼的问,心中微微动了下。跟纪梦溪认识太多年了,他说话行事的套路她多少肯定会摸透一些。不禁迎上他的目光:“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纪梦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确定,所以肺腑中的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说出来。斟酌须臾,还是放弃。淡淡的钩起一侧唇角:“随便问问,我能有什么好问的。”
告诉她:“快吃吧,吃饱了再细谈孙青的事。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去看过她了,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和脆弱不堪。至少见到我的时候还知道微笑。”
江南还是食之无味。
“她那是硬撑呢,心里指不定难过成什么样了。”憎恶自己没本事,要是自己还是律师多好。不用求任何人就可以亲自打阵替她打这场官司,也早能见到她了。
纪梦溪看出她的心思,漫不经心的安抚:“其实你现在改行是好事,律师这个职业真的不适合女人做,太辛苦了。一路下来要得罪多少人,一个女人总不能一直生活在防犯中。”
一句话,不轻不重在江南的心口打了一个转,激起一丝丝的涟漪。或许纪梦溪说的对,人总不能一直活在防犯中。人生已经很短暂了,如果再整天谨慎小心,无时无刻跟打一场保卫战似的,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所以原谅她曾经犯傻,原谅许涛这个明知她蒙在鼓中,却不去戳穿揭破的人。如若不是无知,只怕也不会心无旁骛的以为最幸福。
人有多少个瞬间可以感觉自己最幸福呢?想一想,是件多么难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