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头一歪,届时便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好,沐浴在阳光里,就如同躺在自家那张温暖的大床上。亦是午后时分,窗帘没有拉上,倾城日光照进来,洒了一身。又是闲散无事的下午,所以睡起来肆无忌惮,整个人放松进骨子里,睡得也是里里外外的舒心。
离正扬中午碍于江南在场,几乎和薄南风什么都没有谈。薄南风那意思明摆着是不想江南知道那些揪心的事,他自己也不想。
于是,那一顿饭吃过之后,抑郁得不到舒展,心里就一直压着火。整个人看上去便格外阴冷狂燥,极少在离正扬身上看到的不良情绪。
偏偏驾车的时候又接到管家的电话。说他此刻和离夫人在酒店,去公司找不到他,听说人在酒店,过去后也扑了空,离老夫人便让管家打电话问一问,他此刻在哪里。
离正扬字句简单:“外面,告诉我妈,我两三分钟就过去。”
本来下午没打算去酒店,不过跟离老夫人周旋,明知道难缠,却只能硬着头皮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夫人记仇,新仇不了一旦变成旧怨她容易连本带利的讨。这是离正扬跟离老夫人对峙许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
经理等一连几个高层就聚集在酒店的大厅里。
其中一个人恭敬的说:“老夫人,您还是到宴会厅里坐吧,或者去离总的办公室,这里人多吵杂得很,不利于你休息。”
沙发上坐着一位端庄的妇人,保养极好,白皙的皮肤即便上了年纪也未见出多少松弛,反倒紧俏得好似四十几岁的妇女。一身装扮显贵奢华,偏偏脸上洋溢的笑容温和,一下便将气势融合到最佳。此人正是离正扬的母亲,看样子,说是他的姐姐也有人信。
对那个经理点了点头:“不碍事,我在这里等一等正扬好了。你们不用陪在这里,都去忙吧。”
管家便示意那一干人散去。
几个人下去前有模有样的客套说:“老夫人,您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先去工作了。”
退下去之前让人上来茶水,一切周到得无微不至。
丛瑶和另外一个服务生挤在楼上的转角处,眼望下面的阵仗。
“那个人就是离总的妈妈?”丛瑶指了下中间气势端庄的妇人,好奇又不可思议。
另一个服务生对她说:“可不是,离总的妈妈,真漂亮,还年轻高贵,一看就是豪门里走出来的,里里外外透出优雅。不过这只是表象,其实这个老夫人是个活宝,整咱们离总可有一套呢。咱们离总很怕老夫人的。”
正说着,离正扬已经从外面进来。钥匙扔给别人,让帮着他去停车。然后抬手开始按眉角,似乎见自己的妈妈是件伤神又头疼的事。
丛瑶每次见离正扬,都是那种稳重又绅士的模样。再看这一幕,“噗嗤”笑起来。
另一个女人便在边上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离总绝对怕他妈妈。”
拉了拉她:“走啦走啦,去工作,让人抓到不好。”
丛瑶再看了一眼,脸上笑意洋溢得很大,像朵太阳花似的,跟着同事去忙了。
离正扬站到跟前,俯首看向老夫人,不情愿的缘故,声音微许拉长:“妈,你怎么这个时间找到这里来了,我手头上还有好多事呢。”
离老夫人之前对一群员工眉目中有笑,见到自己的儿子反倒不笑了。
板着脸:“怎么?你很不愿意见到我?”
离正扬嘴硬:“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说我不愿意见到你了。我要是没工作,天天在您前眼晃悠。”
离老夫人轻轻的哼了声:“说谎也不知道打草稿,骗你自己的妈妈上瘾是不是?既然那么愿意见到我,而不是有意躲着我,你大半个月不回家是什么意思?药也不给你爸送了,让手下人去送。离家上上下下人多着呢,你要是不愿意给你爸拿药就明着说,我们干嘛非得指望你呢。”
不高兴起来,说话又开始阴阳怪气:“谁不知道你离总忙啊,每天日理万机的,饭没时间吃,女朋友没时间谈……”
离正扬马上服软求饶:“行行行,妈,我求您别说了,您要再说下去,我都没脸活了。”
抬眸看了老管家一眼,那意思像是责备,干嘛又带到这里来闹?
老管家也表现出无奈,老夫人要上哪儿,岂是他一个下人说得算的。吩咐一嗓,连下人带司机,就跟着暴走便对了。
离正扬已经坐过来,几乎是央求着讨好:“妈,你明知道我没什么不愿意,你刻意说这话是有意让我难受是不是?我给我爸拿药,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啊?那不是正赶上手头有事脱不开身,又算计着爸的药没了,怕耽误他吃,才让助理给送过去,这事你也挑我的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呀?”
离老夫人一听,伸出指头在他脑袋上重重的戳了下。
“你这浑小子,说什么话呢?感情我白生你了是吧?昨晚我还跟你爸说你是白眼狼来着,看到吧,被我说着了。”
离正扬笑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说吧,你来肯定有事,不会只是嫌我忙,没时间回家才找上门来的吧?”
离老夫人的神色马上变得温和,语气中透出些商量。
又半是坚定不移的说:“有朋友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我看了照片,啧啧,真不错。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跟人家一起请个晚饭。”
离正扬皱眉,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难耐地疼了起来。
一猜就是这样,他的年纪按理说也不大,又不是姑娘家,到了一把年纪还找不到人嫁了,家里便跟着愁。而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又不是讨不到老婆,却天天把相亲当日子过,他单他自己的身,到底是碍着谁了?!
老夫人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离正扬是不愁娶老婆,多少姑娘翘首以盼的想嫁他,倒提亲上门的也快把离家的门坎跌破了。可行情好又怎么样?到了这个年纪却仍旧收不了心,连个正牌又稳定的女朋友都带不回去。而离家二老退居二线也已经多年,就一心等着抱孙子呢。
以前他年纪小,想玩,想闹,收不回心倒也就那样了。他们也年轻,几十年还是等得的。
可眼见他们的年纪一天天上去了,他却仍旧原地踏步,不见动弹,成家的大事更不见什么起色。明摆着连盼头都没有了,离老夫人怎么可能稳坐泰然,不温不火?
离家人个个等抱孙子呢,比起离正扬的事业,这才最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他年纪小可以没算计,但他们当老人的不能放松对他的监管和逼迫,起码离老夫人在离正扬找到稳定相处的女朋友之前,不打算松懈下来。
不留缓和余地的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人家约一下。”
离正扬想了下:“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时间,妈,要不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打给她。”
离老夫人嗤之以鼻:“指望你有时间联系别人,黄花菜都凉了。行了,什么也别说了,问你你肯定是没有时间。这事我替你定下来了,就明天晚上七点,‘帝曼’餐厅见面。吃完饭再去听场音乐会,票我帮你准备好。”
站起身,面带笑容的威胁:“过后女方再来投诉,说你离总缺席,放人鸽子。要是敢说你忙过头忘记时间,或者被什么客户绊住脚,还是什么兄弟手足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情指望你去两肋插刀的平事……可以,你大可以去忙你的,不过,忙完了别忘提头来见。”
离正扬无可奈何:“妈……”
离老夫人又板起了脸,无为所动:“别跟我讨价还价。”中正的叫上管家:“我们走。”
香风拂动中,步履优雅的出了酒店。
离正扬也不起身去送,气都快气死了,多大的人了,次次被压着上阵,搞得他当逃兵的*一次比一次浓烈。
掏出一根烟点上,说起当逃兵这一回事了,哪一天似乎动过一个念头,带着喜欢的女人私奔是种什么感觉?
那种与全世界为敌,只带着一个心爱的女人,天涯海角,沧海桑田,似乎是件十分美好的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离正扬觉得,他会最是一无返顾的那一个。
嘲讽的笑起来,不会有那么一天。没有那个陪他浪迹天涯的女人,不过就是哪一日喝多了,头脑熏染,那样一个美好的画面梦一样浮现了。头脑中翩然,醒来后觉得很美好,便被他心心念念的给记着了。
手边的茶水早已经冷了,还是给离老夫人沏的那一杯。
没去在意,端到手里就要喝。
被中途伸出来的一只手挡住,不等他回神,杯子已经被拿了出去。
就听来人说:“喝凉茶不好。”
离正扬抬头,见丛瑶已经转身把那杯冷掉的茶水倒进垃圾筒里。发现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不说畏惧不敢前,反倒比以前更爱说话了。
打量一眼,见她已经换了装。一袭长裙,外面罩一件粗线毛衣,之外又穿了件大衣,如今的小姑娘穿起衣服来似乎都不太讲究,随心所欲的穿。
“下班了?”
丛瑶脆生生的回答:“是啊,我只中午在这里工作一会儿。”
离正扬又问她:“没让黄宇来接你。”
丛瑶马上没了什么表情,模样有些严肃,仿是义正词严纠正他的想法。
“我和那个黄宇不是很熟悉,不过就是帮过一个小忙而已,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离正扬站起身,隐隐的笑,原来是两厢无意,难怪黄宇表现得那么不上心。
“你们之间什么关系,我完全没有想象过。不是下班了,快回去吧。”转身要走,又被丛瑶叫住。
“哎,离总,你等一等。”
离正扬不太喜欢被女人缠,微不可寻的皱了下眉头,转过身来问她:“还有事?”
丛瑶直说:“我觉得你们酒店的设计有些问题,一些地方可以改进得更好,更与众不同。”这句话本来之前见面就想跟他说的,可他太漫不经心了,甚至跟她说的什么都不记得,她也便没有心情跟他说下去了。
离正扬彻底转过身来,好奇:“你是学酒店管理的,还是学设计?”
他的脑子不会老化到那种程度,手下人才跟他说完几天的事,他就忘记了。
丛瑶的回答确定了他的脑子是没有问题的。
“酒店管理,不过我对设计也很感兴趣,打算再修个学位。”
离正扬便问:“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丛瑶比划了一下:“整个酒店的走廊装饰都有问题,太大众化了。和其他酒店没有什么区别,追寻的都是那种奢华和富丽的感觉,是很好,不过都这样就俗气了,太过千篇一律。如果不常来,根本记不得这个酒店是什么装潢。”
这样一说,离正扬倒微微好奇。
笑了下:“你还见过哪家的高档酒店?”
丛瑶扬着头:“这个你就别管了,是不是没有特色你自己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这一点离正扬倒不否认,一个年代的酒店大体流行什么样的装潢走势,有很大一部分相同的因素在里面。由其他们这些高档的,更会找名家名手来设计装潢,难免更是沾了一小部分人的品味观念。搞出来的东西必然免不了的大同小异,这样的弊端离正扬也一早想过。
只是酒店从他接手时就已经定型了,而重新修葺是个大工程,没有那样的时间。所以除了一些细微的部分在不断完善之外,大的东西倒真是没怎么动过。
没想到小小年纪,倒还很有几分脑子。
操起手臂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丛瑶掏出手机看时间,神色即刻匆忙起来。
“没时间了,我下午还有课,要不然我明天再跟你说吧。”
离正扬表示可以,又说:“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