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楚大老爷就打发人从任上送了信儿回来,因任上还有些事至少也二月中旬才能动身,回来日期早也要二月二十里去了,因此楚大夫人才这般着急。
这会子听到门上婆子送消息进来,倒先愣了愣,才走到出了正屋门,就看到风尘仆仆楚大老爷急步走来,楚大夫人忙上前见了礼:“老爷回来了?怎么事先也没打发人回来说一声,这一路可还顺利?”
楚大老爷脸色并不好看,神色紧绷,上了石阶进屋。楚大夫人身边服侍丫头婆子瞧着情形不妙,机灵忙道:“奴婢去通知大爷、大奶奶一声。”
楚大夫人微微点头,又吩咐其他人预备热水等琐事,这才进屋里去。
楚大老爷坐太师椅上,见楚大夫人进来便质问道:“那过继文书到底怎么回事?!”
楚大老爷说话素来谦虚有礼,与楚大夫人夫妻一场多年,鲜少红过脸。虽夫妻恩爱已淡去,至少彼此相敬如宾,这般质问态度,楚大夫人已经很久没见到了。却没想到这一次见到,竟然是因为楚云飞。他这样问,显然给他送信小厮也已经把家里事儿都说与他知道了。
楚大夫人亲自给楚大老爷斟了茶送来,神情却逐渐冷下来,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笑意,将茶碗递给楚大老爷同时,反问道:“老爷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当初是你预备了两份文书,毁了一份,还有一份老爷叫妾身收着,难道老爷忘了?”
楚大老爷接茶碗手僵半空中,带着怒意脸色呈现两分愧色,看起来竟有些怪异。楚大夫人端着茶碗,委屈道:“老爷一回来,别都不问,偏偏就问这个?去年冬天咱们直沽来了些难民,咱们家庙遭了劫匪,所幸大家伙都没事儿。只是博哥伤了右臂,如今还不能握笔写字。两个孙儿唬破胆儿,如今见了生人都害怕,想必老爷已问过家里派去人,难道这些都不晓得?”
说着落下泪来,“老爷任上,我家里,总想着家里事儿不让老爷分心,因此才瞒着没告知老爷。可老爷已晓得了,不先问问博哥和两个孙儿情况,反而问起小四!老爷心里,博哥和两个孙子都赶不上小四不成?我也晓得老爷心思,这般做可不是因为明白老爷不愿看到小四去冒险么?”
说罢将茶碗放椅子旁高几上,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拭去眼角泪。
楚大老爷一时接不上话,楚大夫人默默地趟泪,身边服侍嬷嬷看着直叹气,因她以前服侍过楚家太夫人,下人里面有几分体面,少不得站出来为楚大夫人不平:“因上次家庙出事,大夫人急火攻心,大爷虽无性命之忧,却也让夫人担了不少心,这些日子还吃药呢。”
楚大夫人哽咽道:“嬷嬷不必说了,老爷任上,我家里,没将家里人照顾周全,原是我不是……”
“夫人怎么能这般说?那些难民来得凶猛,劫匪混其中谁也没有预料到。再说,夫人也真正是为四爷着想啊,四爷渐渐大了,有了自己主意,不和长辈商议也就算了,长辈后来知道,提个意见倒好像要结仇似。这些年老爷和夫人因他们事,也没少担着心过日子……”
主仆一唱一和,竟说楚大老爷无言以对,脸上盛怒渐渐散去,楚大夫人已哭得红了眼眶,阮氏等人皆院子里,听着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都不敢进来。
那嬷嬷一个劲儿地劝初楚大夫人:“许是送信小厮也没说明白,老爷才不晓得夫人良苦用心,错怪了夫人。夫人别伤心了……”
楚大夫人慢慢住了泪,低头用手绢擦干脸上泪迹,抬头仍旧是平常和气贤良模样,不过眼眶儿稍稍红了一些,含着几分担忧体贴地道:“老爷一路回来路上辛苦,小四事再要紧也没老爷身子要紧。”
顿了顿又松了口气,道:“横竖老爷如今回来了,我也不必像苍蝇似乱转干着急。老爷先歇歇,回头再说小四事不迟。”
楚大老爷迁怒褪去,点点头道:“也罢,我先换身衣裳,叫人去找小四、博哥,来书房见我!”
今儿楚大老爷必然会找楚云飞,可楚云飞从秦氏这里离开后,便出了门。问了门上婆子,“只晓得四爷出门时,身边只有小厮阿訇跟着,奴婢又去找了平常跟着四爷出门其他人,都不晓得四爷去了哪里?奴婢这才想着来问问夫人、四奶奶,如果晓得四爷去了什么地方,也好立马派人请四爷回来。这会子大老爷已经书房等着了。”
楚二夫人尚未从秦氏屋里离开,见婆子这般为难着急模样,忙朝身边丫头道:“你叫人去找弘哥,让他也出去帮着找找。”
明玉听说楚大老爷回来,就给香桃打了眼色,香桃回去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楚云飞。
得了楚二夫人吩咐丫头提着裙摆匆匆跑出去,明玉看了秦氏一眼,秦氏神情平静,想来心里那口气只怕一时半刻也散不去……
正想着,楚二夫人和秦氏说起话来:“小四这事如今已推不掉了,只要和大伯说清楚,大伯必然明白。无论如何,小四都是侄儿晚辈,好好和大伯说话,何苦非要置气?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咱们家?”
说得好像楚云飞故意不见楚大老爷,只是楚大老爷回来事,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可,楚二夫人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都姓楚。即便楚云飞已决定彻底脱离这个家,也实没有必要弄得双方都下不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