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一行人沿途跋涉回来,其他人不是同他们一样,就是回来帮忙。舒骺豞匫苏州一代嫁女风俗,头一天要娘家嫂子或全婆子去铺床。陈家人丁兴旺,虽五爷、五奶奶没回来,也有二奶奶,这铺床又有些讲究,没有嫂嫂请全婆子,有嫂嫂定然是嫂嫂们去,才显得一家和气。
因此,吃了饭众人略坐坐就各自散了。
喜事将近,陈家灯火通明,恰逢月圆之夜,碧海之上悬挂玉盘洒下柔和光芒,明菲索性叫婆子们将灯熄了。如此,从善德堂传来噪杂声愈发显得热闹。而越往四房思德堂去,却愈发觉得幽静。
明菲想起席上明玉竟也懂得反驳,终是没忍住,道:前儿十四妹妹那样说,也不见你如何,今儿是怎么了?”
明玉道:并不怎么,我说那些话也并非单单是我心里不顺缘故,十四妹妹年纪小还不能明白,她又是那样性子,说什么话都不分场合。我若一味地忍着,指不定哪天她还要说出厉害话来?叫她吃一次亏,对她也没坏处。”
明菲深以为然,赞赏道:早该如此了,十四性子鲁莽爱欺软怕硬。别说咱们不希望再吵出什么话来,就是她也要忌讳。好,十四妹妹虽然有些糊涂,那好强心倒有些好处,这一次吃了亏,家里也就罢了,倘或去了外头,外人前吃亏她是万万不肯。我就怕,咱们不身边时候,她那嘴里又说出些什么来。”
明玉冷笑道:她不明白,七姐姐和三伯母还能不明白?”
就算三太太不明白,陈老太太也不明白么?就因为陈老太太明白,当初说起退婚,也没有闹得多大,不过家里人知道罢了。结果婚事不能退,谣言传开,她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玉想到这里,由不得望着那轮明月叹了一声。
她是个人,并非草木,有些事有些话她可以忍,但并非不能忍时候还要忍。压心里这口气,她早晚是要畅淋漓地吐出来!
要吐出这口气,就必须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已经没了一个青桔,决不能拖累了明菲。
明玉放下手里剪刀,落英走过来低声劝道:小姐,先歇着吧,听三姑奶奶那话,大太太不会这么就离开。”想了想,又道:如果小姐想做好,不如明儿就屋里做吧。奴婢们给小姐穿针引线,也可省下不少功夫。”
回来时候,明菲也问她明天出不出门……
她自然是要出门,明玉抬起头,落英被她盯着有些局促,勉强笑道:奴婢并没别意思,奴婢只是想,小姐并不爱热闹……”
落英、落翘没四太太屋里服侍过,与明玉说话便不如青桔大方,也没青桔聪慧,明玉放柔和了语气缓缓道:我没怪你意思,我心知你也是为我着想,可你和其他人,都是一直跟着我,到底是不是真,咱们心里都有数。没做过亏心事,就是天天走夜路也不怕遇见鬼,何况是见人呢?”
落英神色一凛,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又举一反三,想到陈老太太和四太太对十三小姐和往常一样,除了三房那些人,其他人也并没有因此对十三小姐就怎么样。相反,陈老太太屋里锦绣对十三小姐反而亲切多了。
倒是自己庸人自忧,想明白了便笑起来,道:小姐要给望哥和南哥做鞋子,奴婢倒有个好主意,眼下大老爷一两年之内都不可能回来,大太太怕是也不放心大老爷那边,想来入冬前是定要走。时间虽然紧,不过也来得及。山东冬天比不得咱们这里,极寒冷风又大,出门要戴狗皮帽子,脚上要穿皮靴子,南哥年纪小不大出门,听大太太说望哥是进了当地一个有名望学堂读书。不如给望哥做一双皮靴子吧!南哥就做棉鞋……”
虽然皮面对明玉来说有些不易得,落英兴致高,却不好打断,少不得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来:我记得那年咱们这里也极冷时候,顾妈妈外出办事儿便穿得皮靴子,又暖和又不容易进水,明儿得闲问问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