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到了林府,门吏马上就启开中门,让贾琏先进,随后是黛玉和贾环的轿子,直抬入二门之外,黛玉和贾环才下了轿,脚下生风般直往内堂而去,贾环也没心思去看这林府的内在风光究竟如何,只是根据眼角扫到的几眼印象,林府虽不如贾府的华贵气派,却是煊煊大气,花木深深处总有一二别致亭榭散落其中,别有“真名士自风流”之气度。
被引入林如海日常居住的东厢房之后,贾环只觉得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内中还夹杂这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味道,就像是快要死了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即将就木的腐朽味儿,不觉心头一紧,急忙抬眼往最靠里面的那张大床上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的人望去。
果然,黛玉哀呼一声“爹爹”,便往床上斜支着身子的人奔去,一下子跪倒在床边,泣不成声。
贾琏也是几步疾走到床边,一脸悲戚之色,道:“姑父!如何瘦成这般田地!”
贾环马上一个箭步跟上,站在贾琏身后,亦是一脸悲肃,低低地唤了一声“姑父”。
可不是瘦吗?床上那人想来就是林如海了,书中提到的美探花斑白的头发蓬乱着,面色青白,脸上的肉几乎都瘦干了似地,眼窝凹陷下去,气喘吁吁,半分似人半分似鬼。
林如海第一次看到贾环,因为不认识,正想问,黛玉见父亲病体孱弱,不想叫他说过多的话,自己就介绍说,“这是环儿弟弟,是二舅舅的次子,我们极要好的,这次专门叫环儿弟弟陪我来这一趟。”
林如海心里有些责怪女儿的莽撞,兄弟姊妹们再要好,究竟是姑表亲,男女有别哩。不过此时也不好多说,林如海便艰难地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意就是感谢贾琏贾环特意送黛玉回来,又对他们说:“琏儿,环儿,今儿姑父实在精神不好,不能给你们洗尘接风了,你们且随着管家去客房歇息一会儿。”
周福忙上来说:“两位表少爷请随老奴来。”
贾琏心知林如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和亲生女儿黛玉说些机密的事情,没准儿就要提到那隐藏的一大笔家私,心里痒痒地,恨不能将黛玉刨开,叫林如海和自己先说,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事儿急不得,只得不甘不愿地跟着管家去下榻之处。
黛玉见贾环也要和贾琏一起走,便心急地抬头看他,意思是“大神医赶紧动手救我爹爹,看他病得好难受,刚才说的那一句话都是咳了许久,断断续续地才说出来的。”
贾环给黛玉做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先跟着管家去看看住所,一会儿再说,免得惹得贾琏起疑心。林姐姐且稍安勿躁”,便跟着贾琏的脚步,也出去了。
屋内便只剩下林如海父女了。
黛玉久别父亲,此次一见,父亲却是一副骨瘦如柴、满面病容、行将就木的样子,怎叫她不五内俱催,珠泪涟涟?
林如海握住黛玉的小手,断断续续地边咳边说:“莫哭,乖女,爹爹虽然就要去了,万事却都为你打算好了,你这一辈子自当无忧。”
黛玉的泪水从眼眶中海水般大量涌出,道:“爹爹!您要是真想要女儿一生无忧的话,自己先要身子好起来啊。不然,这世上就剩女儿孤零零一个人,纵然是金奴银婢,又有何趣!”
林如海苦涩地说:“乖女,爹爹自是想要一直陪着你,看着你嫁人,生子,含饴弄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纵然想长命百岁,又哪里强得过命去?”
黛玉猛然站起来,说:“爹爹莫要说泄气话。这一回女儿给您寻了贵人神医来了,定能治好您的病!”
林如海哪里肯信,道:“我这病也不知道请了多少有名的大夫来看,人参灵芝就跟不要钱的一般吃了许多下去,只是不见好,这才写信叫你回来。你一个女孩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能遇上什么神医大士地,别听信别人胡言,病急乱投医。”
黛玉急得说:“爹爹,女儿才没有听信别人的鬼话,女儿之所以信他,是因为女儿自己的病就是他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