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尚且来不及转头,就听见一声:“孽障!”的断喝。
能在这个房子里对着自己发出这样的怒骂的只有一个人——老爹贾政。
只是,自己站在这里,没招他没惹他,为毛会招来这么中气十足的一句怒骂,贾环心中委实不解。
不过,鉴于贾府中人人逢迎的贾宝玉也时常有被老爹问候“孽障”的荣幸,贾环便释然了:也许——这只是老爹别具一格的问候方式?可能相当于一般人常用的“你吃了吗?”,只是对象只限于他和贾宝玉和两个倒霉蛋儿子罢了。
贾环转过身来,恭谨地屈身,道:“老爷,儿子来给您请安来了。”
贾政“哼”地一声,兀自气呼呼地说:“你好好地照什么镜子?你又不是女人,揽镜自怜、搔首作态,岂是大丈夫作为?”
呃……原来是为了这么个屁大点的事情啊?那你不喜欢人照镜子,你竖着个镜子在这里干嘛?这不是陷害吗呜呜呜。(贾政淡定说:我不照,但是有人要照。贾环:是老王要照咩?人老珠黄,照什么镜子啊照?越照越伤心啦~~还不如搬去给我娘照)
贾环说:“老爷原是误解儿子了。儿子照镜子不是为了臭美,而是因为明天要去学堂。因为儿子生病多日,怕脸色不好,以至于惊吓到夫子,毕竟夫子年事已高。再者,正衣冠而入学堂,也是学子该有的礼貌,而儿子的房中并无老爷这屋里一样的大镜子可以照见全身,所以,儿子便冒昧了。儿子以后一定谨记老爷的教诲,绝不乱照镜子。”
贾政蹙眉凝思了一下,觉得贾环这话虽然说得很好听,总有些话里带刺似地,总之,不太恳切,但是,又挑不出毛病来,也便懒得去琢磨了。贾政复又板起脸,端出为人父者的威严来,说:“你明儿就开始去学堂了?不要我说,你就知道课业重要,这一点倒是不错。只是,有一句话我要交代你:要学,就要认认真真地学,休要像宝玉那样,专好些浓辞艳赋!那样的话,不光是读不好书,连人的性情都移了,将来难免成为好色之徒,无用之杀才!切记切记!”
听见宝玉挨骂就高兴,于是,贾环对贾政的那点子不满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崇敬:老爹,英雄所见略同呐。话说你既然除了我之外知道贾宝玉那绣花枕头一包草的真面目的第二人,握一个手不?
贾环告辞了贾政,回到屋里,见赵姨娘还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缝着什么,便关切地说:“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赵姨娘用牙齿咬断线头,将手里缝好的东西展示给贾环看,说:“你明儿不是要去上学堂吗?我想着往日跟着你的几个小子都是些不管事的小猴崽子,料想你总不得省心的,便想着给你缝个装书的口袋,你好把些书啊纸啊,还有笔墨砚台之类的都装一块儿,免得早上起来临时抓捞,又忘了这个那个地,要回来拿或是问别人借。”
贾环一看,这装书的口袋就相当于是个简易书包,里层装书本,外层则装文具,里层和外层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油毛毡,可能是赵姨娘怕万一笔墨打翻了,墨汁透过来把书本给污了而特意做的隔层,倒是不错的设计。两侧则用厚厚的深色布条挽了两根带子,算是书包的背带,带子弄得很厚估计是一来怕带子太细了容易绷断,二来是怕细的带子会勒了贾环的肩膀。
虽然书包的外形实在是不敢恭维,贾环还是高兴得咧嘴一笑,说:“谢谢娘,这装书的口袋真是合用啊,也亏了娘有这么巧的心思,赶在我上学堂之前做出来。说起来宝玉那边有那么多人伺候呢,也没见有人给他做这个。”
赵姨娘听见儿子说话十分暖心,也很高兴,嘴角不自禁地翘起来,说:“宝玉哪里需要这个啊?横竖伺候他的人多,忘记了书本笔墨只管叫人回府里来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