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妈妈眼角竟是浸出一丝泪来,她撇过了头用手指轻轻擦拭而去。
“就是有忙不完事,连今日出来都是忙里偷闲呢!”
季重莲翘起了唇角,忽而想到什么,却是微微皱了眉,“也不知道大伯母是怎么想,如今二姐姐都十六了,还未定亲事,为着这事老太太也没少和我唠叨……”
季芙蓉十五岁出嫁,季海棠撑到十六了,大太太也没为她定一门合意亲事,也太厚此薄彼。
为着这事,洪姨娘已经来她跟前求过几次了,让她帮忙季老太太跟前递递话,好歹选几户人家落个结果,可大太太却是打起了太极,恁是不定下,旁人再着急也是没有用,身为嫡母大太太对儿女婚事可是有一票否决权。
刘妈妈想了想,这才斟酌着说道:“莫非大太太这次回上京便是打了主意……”
刘妈妈这一说,季重莲也回过味来,季芙蓉嫁到东阳伯童家后那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而且两年多来竟然未怀过身孕,为着这事大太太早就着急了。
虽然姨娘生孩子能够养嫡母名下,但到底比不过亲生,又是隔了一层关系,谁知道这孩子今后会向着谁?
但若是自家姐妹便不一样,就算是妹妹生孩子,那也比姨娘来得好。
想到这一层关系,季重莲脑中思绪突然洞开,不由惊讶地捂住了唇,“这事不会是真吧?”
刘妈妈摇头感叹了一声,“老奴与大太太房中明玉相熟,这丫头便向我透露了一些,怕大太太真有这个意思。”
刘妈妈针线活计季家算是顶顶好,别房妈妈丫环也时时来讨教,就连上次大太太娘家姨母过生辰,要明玉绣一副富贵花开小插屏那也是来刘妈妈跟前讨了好些个主意,或许因着这些事情便熟识了起来。
“那二姐姐她……”
季重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大太太这是疯了吧,难不成真要季海棠去做妾?
有风呼呼吹起,季重莲与刘妈妈对话飘散了风中,原本正想绕过来季海棠却是脚步一滞,那些话语灌进耳中,她脸色一时间变得煞白,双手紧紧地攀住襟口,整个人颤抖不已。
怪不得她婚事迟迟不落定,她原以为大太太是吸取了季芙蓉前车之鉴,这次为她挑选婚事会加谨慎,却不想……却不想竟然是打了这样主意。
她是庶女便要与人为妾吗?她是庶女便低人一等了吗?
季芙蓉家里早就受了宠爱,凡事都她前头,如今大太太竟然还想将她嫁给童经年去弥补季芙蓉迟迟不孕遗憾,她到底算是什么?
“姑娘?”
春草与碧元行季海棠身后几步远,此刻见她不动了,忙上前问了一声。
季海棠闭上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有帷帽遮挡,身后两个丫环并没有看出她异常,她只哑了嗓子道:“怕是吹了一些风,眼下头有些晕沉。”
春草一听,赶忙上前来扶住了季海棠,碧元忙道:“二姑娘先这里歇着一下,婢子马上去禀报了我家姑娘。”
由于季海棠突然状况,这次出行便草草结束了,坐回程马车上,她也一直是静默不语。
季重莲有些奇怪,关切地问了几句,但见季海棠不愿意说话样子,也便不再言语了,只说回去后立马让人请大夫给她看看,凡事注意休息着,别想太多。
乍然听刘妈妈说了这事季重莲还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她脑中也思考着这个问题,是告诉季海棠知道,还是让季老太太拿个主意,她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季海棠沉默不言,只是侧着脸靠大引枕上,间或瞄上季重莲一眼,目光显得有些阴郁。
平日里大家姐妹几个关系还是好,这次她也等,等着看季重莲会不会将这事告诉给她知道,让她早做筹谋。
真心与假意,此便可见一斑!
可让季海棠失望了,这一路季重莲比她还要沉默,直到落车之后,也没对她说出那件事来。
看着季重莲向着宣宜堂方向而去,季海棠狠狠地绞紧了手中丝帕,她比不得季重莲有季老太太看顾着,将来亲事也一定要过老太太眼,她只是一个庶女,身份尴尬前途未卜,就连亲事也是为了别人利益而牺牲,她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行清泪顺着芙蓉粉面缓缓滑落,季海棠倚廊柱上,那模样看起来好不凄伤。
春草已是吓了一跳,看着季海棠无声落泪模样,忙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五姑娘已吩咐人去请大夫了,咱们再回去等等,人应该一会儿便到了。”
“我没事。”
季海棠摇了摇头,顺势用丝帕沾去了面上泪痕,一手搭春草手腕上,轻声道:“今日这事任谁都不许乱说了出去。”
春草怔了怔,也感觉出了事情不寻常,忙点头应了一声。
季重莲心急着这事,一回到家里便去了季老太太屋中,老太太恰好还午睡不便打扰,她便又转回屋去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又问过季海棠那边情况,大夫说是没有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未时末,季老太太醒了,听宋妈妈说起季重莲来了一次,忙又让灵芝去请了她来。
如今季重莲算是当家姑娘,家里下人见到她都要客气三分,就连崔妈妈也不得不小声说话,谁叫大太太与老太太一对比这身份上便要矮上一截,后台不硬自然底气不足。
灵芝算是季老太太身边老人了,对季重莲也是和言悦色客气有佳,到了宣宜堂正屋,一边打起帘子,一边恭敬地将季重莲让了进去。
芳草正伺候着季老太太喝着一碗红枣薏米清露,见着季重莲来了,老太太忙让芳草给她也盛一碗,口中笑道:“今儿个难得出去玩耍一次,怎地回得这般早?”
“还不是惦记着祖母。”
季重莲笑着接过芳草递来白瓷小碗,随意用了两口便放下了,这样甜懦味道适合老年人,她还是吃不习惯。
“祖母,有件事情孙女想与您商量。”
季重莲这样说着,目光已是左右扫了扫,芳草与灵芝会意过来,忙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季老太太这才用绢帕沾了沾唇角,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般谨慎模样?”
季重莲大气与聪慧向来是她喜欢,就算与大太太斗智斗勇也是游刃有余,季老太太还没见过她这般急迫模样,心中不免升起了一抹疑惑。
季重莲咬了咬唇,心中思虑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对于二姐姐婚事,祖母心里可有想法了?”
季老太太诧异地看了季重莲一眼,按理说这个话题不该是她们祖孙俩讨论,可看季重莲慎重模样,想必事出有因,便顺着答道:“这事自有你大伯母操心着,横竖轮不到咱们头上。”
“可是……”
季重莲闻言有些急了,压心底话不禁脱口而出,“若是大伯母要将二姐姐说与人做妾,祖母也能同意吗?”
“做妾?这话你是哪里听说?”
季老太太敛了眉,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想到大太太这几年不着调行事作风,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次大太太又意外地前去上京,焉知道她不是打这个主意?
若是丹阳说亲少不得要季老太太过目点头,大太太这是因为有过一次成功案例,是想又背着老太太上京说定了亲事,即使有人反驳也是事不可逆。
季老太太咬了咬牙,若是大太太真这般做了,确让人觉着可恨!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季重莲自是不能将刘妈妈与明玉给供出来,只是直切主题道:“而且我还知道大伯母有将二姐姐给童姐夫做妾打算,若真是这般,让两位姐姐如何自处?”
“她真是这样想?老大媳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季老太太脸色大变,一手拍了黄花梨木小几上,童经年是个什么样人她心里已是有数,如今季家已是搭进了一个姑娘,难道还要再搭进去一个不成?
即使是庶女,也不能嫁给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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