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老太太果然就把江氏叫了过去,提了挑个日子把冬梅抬了做妾话。()江氏应了下来,只说回去准备。不想第二日一早却又回来,诉苦昨夜跟丈夫提了这事,反被他教训了一顿,说冬梅是老太太身边用惯了得力人,她这做媳妇自己不想着好生侍奉,反倒把老太太身边人要走,实是没道理。
“娘,洪天教训得极是。媳妇昨夜想了一宿,很是惶恐。这才一早过来向娘禀告。阮家子嗣是个大事,只怪媳妇愚钝,到了如今竟要娘割出身边人,实是万分不该。媳妇今日起就用心留意,若是有合适出身好人家,不用娘说,媳妇自己也知道该如何。”
老太太还半靠榻上没起身,自然不信江氏话,心中虽不,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哼了一声道:“我自个跟洪天说去。”
江氏不语,低头告退了出来。到了晚间,阮洪天前脚刚回,后脚果然就有随禧园里老嬷嬷来请。阮洪天见江氏有些怔忪不安,趁老嬷嬷背过了身,悄悄捏了下她袖中手,一笑而去。江氏这才放下了心。
也不知阮洪天如何老太太面前说话,此后一个多月过去了,老太太虽看见了江氏仍没好脸色,只也没再提把冬梅送过来话由,倒是那冬梅白欢喜了一场,有段时日没出来见人。
明瑜如今没事就日日盯着江氏肚子,期待传出她有喜消息,记着前世应该就是差不多这时候被诊出喜脉,偏偏就是不见动静,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来。难道从自己出手开始干预祖母寿筵那一刻起,接下来要发生所有事就都偏离了原先路径,变得面目全非了?
一转眼就是中秋过去,到了九月初,已是老太太大寿后两个月了,江氏那里仍没动静。明瑜有些沮丧,连江氏都看了出来,过来问了几遍,见问不出什么,便笑道:“你爹好容易总算是这里腾出了空,要去梧州有些事,顺道就是五灵山,娘也跟了他一道过去。瞧你家中有些闷,要不一道去了?左右走水路多,想来也不会很累。”
明瑜晓得父亲这是要带母亲去五灵山礼佛求子。家大业大,一家之主父亲一年当中有大半年是外面跑,从前哪里有这样空带母亲出去散心?如今应允许久事好容易兑现了,自己哪里还会这般没眼色地跟过去?只巴不得他们能停留久些,外好好相处,不定回来就有喜讯了呢,自然摇头。(
再两日,阮洪天把家中和商铺之事交代给了大管家,就要预备出门了。那大管家姓柳名胜河,几代都替阮家做事。从前明瑜祖父还时,柳管家就已经是左右手了,为人老成能干,又极是忠心,所以阮洪天也放心。
阮洪天夫妇一道去随禧园给老太太拜别。老太太虽对江氏“用心留意”了这许久还没个动静有些不满,只晓得这回是去五灵山礼佛求子,也不好拦着,拉了张脸应了下来。明瑜和明珮送了父母一直到了二门,江氏叮嘱身后跟了出来丫头妈妈们用心伺候,这才道别了去。
父母离了荣荫堂,明瑜一下就觉着心里有些空落落。好她日子安排得很是条理。早上去随禧园给祖母念经片刻,回来或督促明珮一道读书习字,或抚琴作画,午后歇个觉,向过来杜若秋学刺绣做针线,一日光阴也就过去。从前她偏专于诗书琴画一类,对女红刺绣有些忽略,如今拣了起来,渐渐倒也觉出了些兴味。
过了几日,早间明瑜带了明珮,照旧到老太太跟前陪着说话。老太太靠坐南阁里一张铺了弹裘垫子方椅上听明瑜念了几页经。边上明珮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眼睛东张西望,老太太突然咳嗽一声,吓了她一跳,急忙又坐稳了。
“听说前次我那寿日主意是你出?”
老太太做了个手势,明瑜便停了下来,应了声是,没听她开声,有些惴惴地抬眼望去,见她半睁半闭着眼,望着南窗外一丛棣棠,仿佛微微发怔。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阮家江南显达了几辈,是该收敛着些才好。我这一病,不定倒是天意了。”
半晌,终于听她这么说了一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明瑜念叨。
明瑜略微有些吃惊。
前世她和这个祖母实称不上有什么感情,记得再过几年她也就过世了。如今因了自己前次暗中手脚,心中对她愧疚,如今这才慢慢有些亲近了起来。却万万没想到连父母都还浑然未觉时候,这个她以为只会怨怪江氏不生儿子祖母如今竟已经有了这般想头,真正是与自己不谋而合了。心中一阵激动,强压住了,这才接口道:“爹听祖母话,祖母往后多提点些就好。”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你那个爹,何曾来真听我话?不过都是阳奉阴违,拿我当糊涂虫哄着罢了。”
明瑜晓得她意思,有些想笑,却又不敢,急忙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