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浦城没有动,也没有转身。他背对着我们,手里还拿着截冒烟树枝,沉默不语。
“有点不对劲。听到了吗?”他突然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凝重,“看那边!”
穆弦竟然点了点头,走到他身旁,跟他一起看着远方。我也站起来往那边看,可是红彤彤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目力是远不及他们。
忽然,两人转头对视一眼,易浦城冷冷道:“去山顶!”
穆弦点点头,俊脸阴沉,眉头紧蹙。不等我出声询问,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扛上肩头,跟易浦城一起朝山顶跑去!
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远方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俩如此全副警惕对待。但情势看起来如此危急,他俩几乎是脚不点地,一阵风似往山顶跑。
然而就到山顶时候,我伏穆弦颠簸肩头,终于看清发生什么了。
洪水。
红色洪水,铺天盖地洪水。
它们宛如一条条巨龙,从远方山川背后冲出来,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淹没过土地、吞噬掉大河、冲刷平森林。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正缓缓连接成陆地上汪洋大海,然后蔓延再蔓延,升高再升高。
没过多久功夫,整个地面,放眼望去,我能看到所有地面,都被洪水淹没了。一些低矮山峰,甚至就要被没过峰顶。可洪水仍不罢休,它们就像焦躁龙,不断从远方涌过来,轰隆声不断,水面波涛汹涌。
我们三个站峰顶上,望着眼前正被洪水吞没一切,都没出声。
可怎么会这样?没有下雨,也没听到大海涨潮,为什么突然就有这样洪水?就像凭空从地底冒出来,要把这个星球摧毁一次。
或者,这个星球本来就是这样?
水面已经升到了半山腰,淹没了我们刚刚吃东西位置。
易浦城已经笑不出来了,他沉着脸看着汹涌如恶狼般水面,不发一言。穆弦脸色也很难看,阴沉脸上,两道乌黑眉毛紧拧一起。我从未遇到过这种场合,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茫然。
要是真会死……
我转头看着穆弦清冷如玉侧脸。
还好,我们死一起。
察觉到我目光,他也转头看着我,眼神柔和下来。
“别怕。我会保护你。直到洪水退下去。”
我点点头,易浦城看我们一眼,居然也点头说:“没错,只能熬到洪水退下去了。”
他俩这么一说,我又有点信心了。
这时穆弦走向一旁树林,扯了几根粗粗树藤出来。易浦城看见了说:“没用,整座山都会被夷平,这些树加固定不了你。”
穆弦没答,拿着树藤走到我身边:“抱紧我。”
几分钟后,我被穆弦用树藤牢牢缠了怀里——原来树藤是这个用处。看着他把树藤末端自己腰间连打三个死结,我喉咙里瞬间像被堵了东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第一个浪头,拍打山峰边沿白色巨石上,撞击成漫天水花,如雨点般落我们身上。而后,来势汹汹洪水,瞬间覆过了峰顶。
“闭眼。”穆弦低声说。我牢牢抱紧他身躯,听话闭上了眼睛。
之后很长时间里,我感觉非常痛苦。
穆弦紧紧抱住了我,可湍急水流撞击他身躯上,仅仅是残余力量,都打得我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我们水浪漩涡里急速旋转,恶心得我把苦胆都要吐出来;可刚一张嘴,水浪就灌进了喉咙里,呛得我眼泪连连,差点窒息;有时候我浮海面上,大口大口喘息;有时候不知道沉入那里水底,意识都变得昏昏沉沉……
可不管什么时候,当我清醒或者糊涂睁开眼,都能看到赤色天空下,漫天洪水里,穆弦清冷侧脸宛如浮雕般,我视线里摇晃。而双墨色眼睛,始终牢牢锁定着我。
***
再次醒来时候,我感觉到喉咙非常疼,胃里跟火烧一般。耳边是海浪拍打海岸声音。
我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看清了周围。
蔚蓝天空,细白海滩,迎风轻轻摇摆棕榈树。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这是哪里?
我再一转头,就看到穆弦趴离我半米远沙滩上,浑身湿漉漉,半边俊脸埋细沙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而原本缠着我们树藤,颓然断成好几截,散落身旁地上。
“穆弦!”我喊道,却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浑身好痛,我强忍着,爬过去抓着他。可他依然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轻微起伏着,俨然已经昏死过去。
“穆弦、穆弦!”我拍拍他脸,轻轻推他,可他还是丝毫未觉。
“这样他醒不了。”熟悉低沉嗓音从背后传来,我浑身一僵,转头就看到易浦城擦了一把脸上水,有些踉跄从沙滩上站了起来,看来他也是刚醒。
我怔怔望着他。
他深呼吸几口气,苍白脸色似乎恢复了些,走过来,我面前蹲下,看着我说:“咱们三个命还真大。”
“他为什么还没醒?”我根本没心思搭他话,急匆匆问。
他瞟我一眼,又看向穆弦,忽然伸手,抓起穆弦头发,把他脑袋从沙子里提起来看了看。我吓了一跳,连忙拍掉他手,挡着穆弦问:“你干什么?”
他又看着我,也许是大难不死,他心情看起来很好,居然笑了,有些流里流气说:“你说你也不是长得绝顶漂亮,怎么就让小穆这么死心塌地?他为什么还不醒?这不是明摆着事?我们三个掉到洪水里那一阵,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把你托到水面上呼吸;撞到树撞到山,都是他拿背挡,他负担着你,不如我灵活。要把我换成他,现也醒不来。”
我听得难受极了,一把抓住易浦城胳膊:“那现怎么办?”
他斜瞟一眼被我抓住麦色胳膊,又似笑非笑看着我:“这可是你要碰我。小穆醒了别赖账。”
“你别废话!说怎么办?”我几乎是吼道,眼睛里都涌上了泪水。
他定定看我一眼,忽然甩开我手,站了起来,漫不经心说:“人工呼吸,这么简单,你不会?”
我惊喜冲他点点头,这个我是会。
“谢谢!谢谢!”我匆忙连说两声,然后用全身力气把穆弦身体翻转过来,刚刚低下头,忽然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温热柔软触感。疑惑抬头一看,易浦城居然正伸手揉我头发!
看我惊讶看着他,他却神色自若收手,嘴里还说:“点搞定。”然后就转身往沙滩后小山坡走去。
我没再管他。
人工呼吸了一会儿,穆弦终于咳嗽两声,吐出了一大口水,那双乌黑眼睛缓缓睁开。
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随着那双眼睛带来光芒,明亮起来。
他瞳仁有片刻迷茫,但瞬间就聚焦到我身上,眸中闪过明显动容。我们几乎是同时伸手抱住彼此,紧紧抱着,谁也没说话。
“醒了就过来。”易浦城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好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怕大家等太久,先放上来,一会儿可能会伪再修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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