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海出事以后,我把赌船那边生意全部都停了,所有人调回总部严查,阿砺也就地解职,一同回到总部待命。公海那边是他管辖范围,你他地盘上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砂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小孙子爬上自己大班椅,捞起桌上田黄石貔貅镇纸,青花笔洗上砸得咣咣响。朱烨要起身制止,反倒被他拦下来:“叫他砸去,小孩子不要管太严,你小时候就是被你妈妈教太懂事了,三四岁就一副小大人样子,无趣透顶。嗯,这孩子比你强。”
朱烨无语,想来老爹也是被自己这冷性子给憋得狠了,居然生怕小葵花不够淘,豁出去心爱一对田黄石镇纸,也要把小孙子培养成一代天骄熊孩子。
这是什么样抖精神啊……
还好小葵花光是好动,破坏性并不强,敲了两下就对镇纸失去了兴趣,抱着一篓子和田玉围棋爬下椅子,哗啦啦撒窗户边玩去了。
砂爷远远看着小葵花,眼神中蕴着温暖笑意,一边端着茶杯啜饮,一边道:“阿砺这么多年也知道你朱家地位,我早就说过,没有你就没有朱家,除了我,他是不想让你出事人之一,万一你有个什么,他就什么都没了。所以解职以后他找了我好几次,还给我立下了军令状,要一个月之内查出内鬼。既然他这么坚持,我就给了他一个月期限,我从外围查,让他从内部查,双管齐下寻找真相。谁知道当我查到章觉希半年前以假身份回到海城,他已经弄到了那家伙藏身确切地址,连着内鬼一起交到了我手上。”
朱烨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叔行事如此利落,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这么容易?”
“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砂爷放下茶杯,习惯性地叼起雪茄,瞄了一眼忙忙碌碌撒棋子儿小孙子,始终没有点燃,“他花了一周时间把几个可能接触到你行程马仔查了个底朝天,后确定了四个账户上有大笔不明来历收入人,严刑拷问了三天三夜,把人家家属都扣了,终才查出来一个真正反骨仔。”
朱烨眉端一跳,那天能接触到他行程安排,应该是朱烨极其亲近和器重手下,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查一次,还动了人家家人,等于是绝了这几个人忠心,将来不可能再用他们了。一个团队,领导人固然重要,但下面这些左膀右臂也不可或缺,培养出一个贴身手下往往需要很多年,很多事情磨练,朱砺这一次无异于自断双手,手笔不可谓不大。
“就是这个人,当初接了章觉希线,拿了他好几百万,用朱家船给英国人运文物。”砂爷接着道,“阿砺也是对他太过信任,又一时贪财,才中了章觉希招。事情查清后他追悔莫及,当即就按那内鬼提供信息抓到了中介人,送到大宅内连夜审讯。”说到这里,他嗓子有些沙哑,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道,“当时我也场,那中介极硬气,熬到天亮才吐了口,说出了章觉希藏身地。我和你小叔当即部署了计划,带人包围了那个偏僻山庄,来了个瓮中捉鳖。”
朱烨给他杯子里添上茶,虽然整件事听上去毫无破绽,滴水不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逻辑上有些别扭,想了想,道:“那章觉希,你审过了?”
砂爷端起茶杯,道:“审过了,正因为这个,我才相信阿砺没有说谎——章觉希这次落到我手里,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要是阿砺有一句说不对,他一定不会放过求生机会,或者即使他活不成,也必须要想办法让我们互相猜疑,起内讧。”
这倒是事实。朱烨点了点头,沉吟良久,道:“爸,我想见见章觉希。”
砂爷眉峰一跳,道:“不必了,我说过,章家事情我来解决。”
朱烨默然,他对章觉希其人一直抱着莫大好奇,一直以来都想亲自会会这个严重精分对手,现眼看这厮都要归西了,不见他一面实是心里不甘。还想再争取一下,砂爷已经站了起来,道:“这件事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小孩子怕也饿了,走,咱们吃饭去。”
朱烨知道老爹虽然一向纵容自己,但一旦做了决定事情,是绝对不会改,左手无名指动了动,忽然想起墨斛和自己身上随身灵来,脑中灵光一闪,便又不急了,道:“好。”
“小宝贝儿摆这是什么呀?”砂爷弯腰看着窗前兢兢业业摆围棋子小葵花,和颜悦色问道。小葵花忙得一头汗,推了推他小腿,道:“走开啦,我画爸爸哩。”
“爸爸?”砂爷一头雾水地看着地上一团乱麻图案,半天指着个长长带子问,“这是什么?”
“尾巴啦。”小葵花嘟着嘴,小胖手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摆着,“这个是耳朵,这个是尾巴,这个是胡纸……爷爷走开啦,你踩到我爸爪纸啦。”
朱烨一头黑线,砂爷却是一脸赞赏:“阿烨,这孩子真有想象力,比你强多了。”
区区两个小时而已,朱烨忽然发现“比你强多了”这句话已然成了老爹口头禅,而他,也被悲催地定义成了“冷淡无趣过分懂事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