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青果一行人经过近半旬的舟车劳顿后,终于到了京都的码头。
码头离皇城还有几十里的路程,青果在庄婶的搀扶下走下船头,惨白的脸被艳丽的阳光照得恍如上了釉的细瓷,任是谁从她身边走过,都要不由自主的慢下步子打量几眼。
“姑娘,好受些了没?”庄婶皱了一眉头一脸心疼的问道。
仅管头晕的恨不得一头裁地上再也不醒来,但对上庄婶心疼的目光后,青果还是扯了嘴角,安抚的笑了笑,说道:“嗯,好些了。”
庄婶还要再说什么,走在后面的凤梨却是一个踉跄,重重的撞了庄婶一下后,身子一歪,抱了岸上的一棵歪脖子柳树昏天黑地的吐了起来。
“死丫头,早知道就把你扔家里,带出来也只会添乱!”庄婶恨恨的咒骂着。
青果看着脸白的跟张纸一样的凤梨,嘴角扯了抹惨淡的笑,对庄婶这种不晕船的人来说,怕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她们现在的难受吧?
“别说她了,还小呢,再说,这晕船也不是她愿意的。”青果说道。
“还小,过两年都可以说亲了!”庄婶恨恨的说道,虽然嘴里骂得凶,可看着凤梨那可怜样,还是对青果说道:“姑娘,老奴先扶您去那边茶摊坐下,再去看看那个死蹄子还有气没!”
青果点头。
庄婶便扶了青果去不远处的茶摊坐了下来,回身让挑夫把船上卸下来的行李也挑到茶摊子那,加紧几步走到抱着棵树吐得浑身无力的凤梨身边。
“还能喘气不?”
凤梨脸皱成了个苦瓜,要哭不哭的看着庄婶,说道:“婶,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我要知道是这样,我就让船夫拿根绳子拴了,放水里跟着船一起走!”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就给我老实的在家里呆着!”庄婶说着,上前一把搀了凤梨拖死狗一样的把她拖到青果那边去。
青果指着桌子空下的位置,说道:“婶,都坐下喝口茶喘口气吧,因着我们提前一天到,还得找个人送信去给小姨夫,让他派人来接一下才是。”
庄婶点头。
“姑娘,先歇会儿,等会我就去找人送信。”
青果点头,她这会子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难受的恨不得所胸口给撕了。
庄婶喝了碗茶后,便起身去清点行礼。
因着都是女眷,来的又是京都,青果带的东西并不多,可不多,不多,也有整整三个樟木箱子!
凤梨因为吐出来了,休息了一下,人便慢慢的恢复过来,又因为年纪小,小半个时辰后,人已经是生龙活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了!
“姑娘,这京都就是不一样啊!”凤梨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对青果说道:“这里人好像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凤梨的话声一落,青果不由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想起前世一个生活在帝都的朋友偶然一次去了上海,那些上海本土阿姨明知她是来自帝都,但言词之间,却仍旧将她归于乡下这一档!很是让她愤愤不平了许久!当时,似乎也说了一句跟凤梨现在差不多的话!
想来,这就是地域优越感吧?
“嗯,她们用鼻孔看你,你就用下巴看她们好了!”青果逗趣道。
凤梨嘿嘿笑了道:“姑娘,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刚才就用下巴回她们!”
青果吃吃的笑了起来。
庄婶早已把行礼清点完,正找了人去皇城送信,事情弄妥了,才回到青果身边坐下。
见青果虽然脸色还难看,但精神却好了不少,心里便吁了口气。
“姑娘,老奴已经找了人去文老爷府上送信,只是这一来一往时间不少,怕是要到下午。”
“嗯,没事,眼看着便中午了,我们先找家客栈要个雅间,边吃边等小姨夫派人来。”青果说道。
庄婶应下,又起身去张罗客栈的事,约过了一刻钟,庄婶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挑夫。
“姑娘,前面有家太白酒楼不错,我已经要了间雅室,这两人是掌柜的帮忙找的挑夫。”庄婶说道。
青果打量了一眼,见两个挑夫年纪都在四旬左右,生得一脸憨厚,她点了点头,起身让庄婶扶了她去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沿码头正街而建,庄婶要的那间雅室,推开窗便能将码头上人来人往一揽无余!
因着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人并不多。
掌柜的让人将她们的行李归置好,青果由小二迎着上了二楼雅室,庄婶将东边槅扇窗打开,回头对凤梨说道:“你就在这边看着,别文老爷来了找不到人!”
凤梨二话不说,搬了把椅子过去,又回头在桌上抓了一大把瓜子,这才去窗台边坐了。
庄婶恨铁不成钢的狠瞪她好几眼,全被凤梨嘿嘿笑着给无视了。
不多时,小二便敲门开始上菜。
青果又累又晕,哪里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菜,便放下筷子,对坐在窗台边的凤梨说道:“你过来吃吧,我来等小姨夫。”
凤梨也没推辞,之前因为晕船,她一路都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那狠狠一吐,肚子里早就咕咕唱着空城记了!
庄婶将一道糖醋鱼放到凤梨跟前,“这鱼姑娘才动了一筷子,你吃了吧。”
凤梨点了点头,伸了筷子过去,等吃到嘴里才发现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立刻便眯了眼睛甜甜的对庄婶笑道:“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庄婶笑着嗔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有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吧!”
“哎!”
凤梨埋头苦干,庄婶看着她乌鸦鸦的头顶,眼里满满的都是怜惜。
青果转了目光,开始打量起这京都码头来!
有道是泱泱帝都,天子脚下,自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作为重要交通枢纽的码头,其繁华热闹程度亦是可想而知!
江面上那依次停泊,密密麻麻如同煮饺子一样的客船货船不时的响起来往船家的吆喝之声,当然也有那雕楼画栋的画舫,传出的丝竹之响。堤岸之上,衣着灿丽的男男女女穿棱其间,当真是一副盛世美景!
青果看了一会儿,便要收了目光,不想却在回头的刹那,眼角觑到码头一艘二层雕花宝船上一群衣饰光鲜的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位年轻妇人走了下来。
妇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清丽绝伦,穿了件杏黄色的素面杭绸褙子,目光流转间流露出三分妩媚七分俏丽,引得码头来往行人频频回首相看。她却也不恼,只管眼含薄笑,落落大方的任人打量着。偶尔目光与人相撞,还会微笑颌首,端的是风仪绰约,令人心恍!
青果正待暗赞一声,好风华!
便在这时,却见一行华衣锦服的人自她适才歇脚的茶摊下走了出来,当头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穿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直裰的轻年男子,男子身如修竹,阳光照在俊秀的眉眼间,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风彩。
轻年男子迎着那妇人走上前,妇人见了男子,俏丽的眉眼仿似鲜花怒绽般多了几分璀璨,男子看那年轻妇人的目光也满是柔和怜惜之情。
青果不由便赞叹,果真是男才女貌,神仙眷侣!
“姑娘,您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出神!”耳边响起凤梨的声音。
青果笑着微抬了下颌,示意凤梨朝那对小夫妻的方向看,说道:“看人呢!怎么样,是不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凤梨顺青果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年轻妇人上马车的背影,到是那青年公子,看了个全貌,半响,摇头道:“还是九爷长得好!”
青果被凤梨直白的话说得一愣,稍倾,不由哂笑一声掀了掀唇角。
“姑娘,九爷不是说会来接您的吗?”
“我们提前一天到了,九爷和小姨夫一样,都不知道,他怎么来接?”青果说道。
心里却想着,还是别来接吧,这京都可不是青阳镇,叶羽又是在行人司当差,万一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名声难听好说,被御史参了,可就不妙了!
正这般想着,忽的便听到楼下响起一片喧哗声。青果敛了心神往下看,这才发现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的便向两边避让,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然后是车轮压在路上的声音,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