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不归墩后,李啸立刻安排一直留守墩中的陈猴子,带着一众人手用石灰硝制首级。
现在虽是天气严寒,但这些首级,若不好生用石灰硝好,只怕难免会变形或腐坏,到时朝廷兵部不认帐,可不是前功尽弃。
那些牺牲将士的遗体,暂时统一摆放在墩内官厅之中。
而李啸自已,却是带着一众骑兵们,在南面二里远外一处小山坡上,立即开始挖坑,准备牺牲将士的下葬事宜,趁着现在土地还未完全冻硬,赶紧开挖,待明天吴亮等人从锦州城中买回棺材和木刻墓碑后,就统一装殓下葬。
李啸的做法,让众人心中为之一暖。
现在辽东各地,军士待遇极差,很多战死的将士,都是一张草席裹尸,便在乱葬岗上随意挖个洞坑埋了。更有嫌麻烦的将领,连草席都懒得准备,甚至只是统一挖个大坑,将死者一起埋掉完事。
李啸这个百户官,能给每一名战死的兄弟们配备棺材与墓碑,还亲手给他们挖掘葬坑,实是一名难得的心肠宽仁体恤部下的好上级。
人心都是肉长的,很多骑兵在挖洞坑之时,心下都愈发坚定了跟随并效忠李啸的决心。
李啸亲自挖了一个极深极阔的坑洞,并细心地将坑洞四壁铲得极其光滑整齐。
众人凝视着一脸严肃挥锹猛挖的李啸,心下都在猜测,李啸这般仔细地挖的这个洞坑,一定是给战死的把总高朴用的。
这个李百户,真是个情义深重之人啊。
“大人,不必太过难过,自古兵凶战危,俺们吃这碗饭时,就知道这个结果了。。。。。。”
田威走过来,轻声对李啸劝道。只是话没说完,他自已却感觉喉咙有些哽噎。
李啸脸色峻沉,没有看他,只是更加仔细地清理洞坑中的杂土。
不久后,葬坑挖掘完毕后,各人又在挖好的洞坑上盖了一条草席,以免下雪填满坑洞。
李啸拍打手中沾染的泥土,看着面前排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多个洞坑,心中感慨莫名。
这些将要永远安眠于此的兄弟,在李啸心中,早已没有了尊卑之分,只有往日兄弟情份在心里萦绕不去。想到这些几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兄弟们,各人的音容笑貌犹在面前,现在皆成了一具与草木同朽的尸体,这人生的命运,何其莫测。
李啸等人返回不归墩后,开始对一众骑兵进行嘉奖。
包括中屯所的哨骑在内,所有战死的骑兵,每人发抚恤银子30两给其家属。
重伤的骑兵,如能救活,则视伤残程度,发抚恤银子10至20两,若不能救活,同样发抚恤银子30两。
轻伤的骑兵亦是视每人的伤情状况,每人各发抚恤银子3至5两。
全体参战骑兵,包括那5名受伤被俘的广宁中屯所哨骑,每人发战斗赏银10两,并与战死与受伤的抚恤叠加。也就是说,战死的骑兵除了抚恤银子30两外,另有参战银子10两,总共可得40两。
田威,王义守两名队长,则各奖银子30两,段时棨这名副队长,得赏银20两。
而战死的副队长陈立,除了得赏银20两外,另有抚恤银子50两下发,共有70两银子给其家属。
众人拿得赏银后,除了那些阵亡骑兵的家属尚沉浸在悲痛之中,皆是欢声连连,要知道现在辽东之地,一个普通人家一年忙到头,也不过挣十五六两银子。这里一名战兵一场战斗便挣了全家人大半年的银子,当然是极开心的事情。
这赏银一发,便是1300多两银子哗哗而去。
李啸心中,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感觉。这些战兵们用生命与热血换来的奖赏,李啸一分一毫都不会少给他们。绝不会象现在的辽东将门一样,刻意侵吞士兵的奖赏和粮饷,这种下作的行径,李啸心下深为鄙视。
李啸心下暗想,将来有条件了,还要颁发勋章之类,把这些近现代军队极常用的奖励措施,贯彻军中,以更好地激发战兵们奋力作战。
下发完赏银,李啸下令安排盛宴,为骑兵队这次大胜庆功。
在墩内一众妇人喜气洋洋地忙碌中,宴席很快就准备完毕。
小鸡蘑菇炖粉条,淌汁流油的肥厚猪排,厚实大馅的酸汤水饺,爽口的酸菜白肉,大条的红烧带鱼,切成细末的红丝雪里红腌黄瓜等等,一道道让人垂涎的美食往一张张大方桌上摆去。
参加本次作战的骑兵们被安排坐于上头的桌席上,分桌围坐,以示尊敬。而墩内其他战兵家属,则在下首开桌摆席,全墩人员一同欢庆这次痛快的胜利。
李啸亲自带着田威王义守等各名将领,给每个桌上的将士们轮流敬酒,若有回敬,更是来者不拒。只是很多人都注意到,这名豪气十足,朗声说笑,大碗痛饮的百户大人,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隐隐闪动。
那边埋葬旧日队友,这边欢宴以庆胜利,人生的苦乐悲欢,近乎荒谬地叠杂在一起,这浓缩于心的滋味,让李啸心下感慨无限。
这场宴会一直开到天黑方结束,全体军兵酒饱饭足,鼓腹欢笑,尽欢而散。
当晚,李啸大醉。
只是大醉的他,却难于入眠。
高朴临死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俺这次中了鞑子埋伏,却是被那王道奇设计陷害。与其通气的内奸,便是那华济!你,你要替俺报,报仇。。。。。”
醉意朦胧的李啸,仿佛看到高朴正在半空中,对他重复临死前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