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卫平便睁开了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将军,不可!”
他的声音很虚弱,但听起来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听得人头皮发麻。杜预却毫不在意,淡淡地说道:“有何不可?”
卫平声音依然很轻,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断断续续地说道:“卫某挨了打,行不得远路!大将军此刻送卫某去洛阳,莫非是有意谋害卫某不成?若是如此,何不当场将卫某立毙杖下,却平白叫卫某再受一次苦!”
这顿打确实令卫平元气大伤,吐字都有些艰难。众人见他只是个少年,而且也说得在理,未免心生同情,都扭头看向杜预,就连那两个行刑的武士也是满脸忧色。
杜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意是想吓退卫平,实在不行才打他一顿板子,把他赶走。却不料反被卫平抓住机会,赖着不走了。不仅如此,卫平还给他扣上了一个故意谋害的大帽子。杜预无奈,只得挥了挥手,道:“来人,先把他抬下去,好生照料。”
…
行刑的武士很有分寸,卫平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没有伤着筋骨。只是当时为了顾全他的颜面没有扒掉裤子,现在却带来了麻烦。血浸透了裤子粘在伤口上,根本脱不下来。郎中在给他上金创药的时候,不得不用剪刀先把裤子剪开。结果牵动了伤口,让本已昏迷的卫平又活活痛醒了过来。在没有麻醉的年代,上药同样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没过多久,卫平又痛晕了过去。什么苦肉计,委实不是那么好受的。
这一觉卫平睡得很不踏实,好几次在梦中痛醒过来,然后又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窗外百舌鸟一阵啾啾的鸣叫,才将他彻底唤醒。醒过来之后,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心狠啊!哎哟!”
侍候在一旁的独孤兰慌忙说道:“老爷,你快躺好,别乱动。”又恨恨地说道:“那个老家伙,一定不得好死!”
“咳,咳。”门外传来两声轻咳,杜预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独孤兰撇嘴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说你坏话怎么了!”
“阿兰,不得无礼!还不速速退下!嗯……”卫平赶紧出言呵斥,不想牵动了伤口,又是一声闷哼。但是在杜预跟前,他却不肯叫痛,只是咬牙道:“卫某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请大将军见谅!”
杜预什么身份,又怎么会去跟一个随从计较。他冷冷地看了独孤兰一眼,这才转向卫平,笑道:“怎么样?军伍可不是那么好玩吧。本帅劝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卫平忍痛说道:“不怕大将军笑话,卫某虽然年少,却也曾经转战千里。”
杜预摇了摇头,脸露不屑,说道:“本帅可不是马隆,不会对你特别关照。”
独孤兰却忍不住大声道:“胡说!我家侯爷可没要什么关照。若不是、若不是秃发树机能太过奸滑,我家侯爷早就亲自取下他的首级了!这一路上,我家侯爷可没少帮马太守出谋划策!”
杜预只是呵呵两声,根本不相信独孤兰的话。
“阿兰,你先出去!”尊卑有别,独孤兰几次顶撞杜预,卫平还真担心这位大将军一时恼怒,将独孤兰推出斩首号令,到时候就连他也援救不及了。直到独孤兰把门带上,卫平这才忍痛说道:“大将军,卫某跟随马太守西征,可不是一名看客!”
那场战争是他亲身经历的,闯过了无数次血雨腥风,此时回忆起来,一切犹在眼前。正因为是他的亲身经历,每一个细节讲起来都十分生动。而且卫平口才极好,杜预听了,仿佛身临其境。杜预是个全才,从小就博览群书,对军事、经济、历法、算术、制器,都有涉猎。由于掌握了丰富的知识,他才能从卫平的讲述中听出许多别人听不出的内容,也由此相信卫平确实并非只是一个看客。
当然,杜预之所以愿意听卫平讲这么多,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早在九年前,当时卫平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杜预任秦州刺史,那时秃发树机能第一次造反。因为杜预和上司石鉴不和,石鉴趁机公报私仇,派杜预率三百人,一百匹马出战。杜预不愿意白白送死,拒绝出兵,结果被石鉴逮捕法办。因为杜预娶了司马昭的妹妹,是皇室姻亲,这才得免一死,却因此丢了爵位。可以说,杜预对西北的情况非常了解,但他却不知道马隆破敌的详情,所以才对卫平的话特别感兴趣。
不过,卫平毕竟挨了十军棍,话说得太多,也有损元气。讲到后来,他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声音也渐渐虚弱下去。
杜预倒是不忍再问下去,在卫平背上轻轻拍了拍,道:“你不要再说了,好好休息吧,却是老夫小瞧你了。”
卫平骨子里本来就有股不服输的精神,不由咬牙说道:“大将军,你本就小瞧了卫某。待卫某伤愈,卫某要向你挑战,比试一个武艺!到时候,你便知卫平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戚子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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