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吴天域该是已经得到消息,吴天起请命于前门抵挡,而他背上伏着吴家幼子吴小天,正欲从后门逃出,却迎面有一人堵上,那人身穿青灰色步袍,两手拢在身前,脸做三角形,嘴耷拉下来,下巴蓄着短白胡子,两眼圆肿,正阴测测地对着吴天域笑。
吴天域一咬牙,合身撞上,左手紧抓吴小天的小臂,右手成拳就要往那人腹上来一下。
那人笑了,声音尖细,一边笑一边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急躁。”刚收完前半句,吴天域就觉得拳头一紧,已经被那人捏住无法动弹,他急中生智,重心上翻,一脚向着他的下阴蹬去。
那老人又一笑,吴天域只觉耳膜一震,继而脑部竟有眩晕感觉,但一脚愣是踢在他身上,身形急退,已使一个“元归于元”在地上站稳。
吴天域已知急攻不可,稳下身形,道:“阁下是何人,为何阻我,劝你莫与我作对,否则只怕对老人家身体不好。”
老人故作爽朗,哈哈大笑,但仍是尖细难闻,只听他道:“吴家大少,事到如今你还威胁我,二皇子早知你们一家只求保留须根,又怎能让你逃去,待得来日春风一吹便就大事不妙了,要问我是谁,我也便告诉你,我便是二皇子门下‘毒笑迷音’韩风鸣。”这一句话很长,自然已够吴天域动手,他等的就是这老人回答的时候突施奇招,自然不可能不动手。
实际上等韩风鸣说到第四个字,也就是“少”那个字的时候吴天域就动手了,他师承吴勤,自然习的也是刀法,他的刀自是一直挂在身上,此刻已经一刀劈下,使得是“只一刀”刀法,但他显然没到吴勤的境界,这一刀并非当年吴勤所授那一刀,而是经他自己修改的,就唤作“覆天刀”。
刀泛寒光,在空中劈出一抹亮丽,自也是威势无双,但韩风鸣却头也不抬,只一挥手,却啪地一声拍在刀面上,这会儿,那句话方才说到“威胁我”这三个字,吴天域只觉虎口一阵剧痛,差点便拿不住刀柄。
韩风鸣却不乘隙攻击,仍是不紧不慢说着话,等到他说到“只求保留”这四个字的时候,吴天域又出刀了,这一次却是从下往上撩,正是他创的“地裂无双”。
刀势汹涌如同地动山摇,呼呼风声竟压住了韩风鸣的声音。但韩风鸣仍旧在说话,一边右手下压,正压在刀上,剧烈挥动的刀竟然硬生生被压住,韩风鸣的手上一点伤口也没有,虽他使了点诡计,是侧压在刀刃上,但也可见其真气之深,掌法之妙,这时他也就说到“二皇子”这三个字。
韩风鸣仍不进攻,吴天域竟也有点不敢动手,等到老人说到他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吴天域终于动手了,他的刀由上往下,由右往左,斜斜劈下,手用七分劲,这正是吴勤所传正宗“只一刀”!
老人家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总是十分关注的,他虽是看到了吴天域这一刀,却不以为然,正想用手再拍开刀面,却又觉不对。自己手若往右拍,刀势必会引向右边,自己腰身以下整条右大腿都会被撕开一条缝隙,自己手若往左拍,刀势则会更偏左面,但刀柄仍在吴天域手中,若震不开,则刀横起,一刀就劈在自己左边腰上,若是再加三分力道,只怕整个人就要被腰斩而开。只能直接挡下了,他心里这样说。
但就在手即将触碰刀刃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闪出自己手心到手腕再到手臂整个被切开的,血淋淋的场景。他两眼瞳孔一闪,人已退出几尺,堪堪闪过这一刀,冷汗已经充满了头颅,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这么惧怕。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吴天域和一旁看着的房晓透,他们都不曾想过师父所授仅仅一刀竟然能迫开一个功力远高于自己的人。
黄天土道:“师父,恕徒儿在那之前不知师父高业相授之罪。”
吴勤道:“无妨,本来这‘只一刀’刀法就是该由自己再行领悟的,想不到天域的进境还比你快,刺激果然很重要的。”
黄天土低头叹息,显然是想起兄长一般的吴天域已经去世,不由一阵唏嘘。剑鬼问道:“那老鬼,就算在十年前都已经是名满江湖的人物,竟然会被一个小辈迫开,这一刀真的这么厉害吗?”
李七道:“这一刀刀势虽猛,但力只用七分,有宛转之效,而且角度神妙,真气在体内流窜,随时能应势而改,其实这秘密也简单的很,但没有千万次思想,又怎能找到这个顺应自己身体内脉络的角度,这才是只一刀的精髓。”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你说的那个捕头,使得应该也有只一刀的刀法在内,但是他的一刀在于寻找顺应外物连接处的角度,所有分金断铁都有可能,但却不能随机应变。”
剑鬼沉默不语,显然是在考虑那神技般的刀法。
李七也不管他,自顾自接着说道:“但韩风鸣毕竟是早些年就已经在江湖上层就风起云涌的人物,又怎能被一个小辈吓倒,吴天域虽然能使出一刀让韩老头不能挡,但若要使他连躲都躲不开,实在是困难已极,更何况他还背负着一个孩子。”
韩风鸣一下躲开,觉得脸面无存,这下再也不保持什么前辈风范了,欺身而上,右手五指合拢,掌做青灰色,便与他的步袍一个颜色,缓缓推出。
看来是缓缓,但只一个呼吸间,吴天域已觉得他的掌要覆在自己的脸上,瞬息间,他脑海中已经过无数念头,终于出手,仍旧是那样斜斜一刀,正是“只一刀”。
掌风已吹乱了吴天域的长发,但掌势还是硬生生的停住了,臂已伸直到极限,但人却被刀隔开,韩风鸣本有无数种方法能闪身躲过这一刀,但等他真的想迈出一步的时候,又硬生生止住了,只因他觉着再进一步,他就要被刀剖开了。
韩风鸣已经又退开,他实在想不通这招刀势为何令自己这么害怕,竟连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四十岁的孩儿都奈何不能。
吴天域此刻也是又惊又喜,可此刻并没有时间惊喜,前厅的喊杀声起起伏伏,也不知道吴天起还能支撑到几时,他必须快点带着幼弟逃出去!
忽地,后门又冒进来几个人,一人身着僧袍,光头无眉,满嘴胡渣,一人高八尺有余,头上黑发根根竖起,露在劲装外是肌肉虬结,令有一人身着长袖短衫,露出肋下小腹,光滑洁白,竟是个女子,脸上蒙着粉红面纱,洁白大腿上是一件短裙。
那和尚大笑三声,道:“韩老头,我还当你是个人物,没想到连个小小娃儿都应付不了,等的老子都烦躁起来了。”
韩风鸣本已难堪,被此般一嘲,已是恼羞成怒,沉声道:“陈和尚,你是想和老夫练练手吗!”
和尚又是三声大笑,本想再激其两句,那大汉却说道:“不要吵闹,先将主人吩咐下来的事情做完,真想练手,也等杀了那小子。”语中有所不豫,语气却是平常。
和尚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主人主人,铁宝塔,你他奶奶就是不开窍。”说是这么说,不过他立马就将视线从韩风鸣身上移到了吴天域身上,韩风鸣也收了怒目,重新看着吴天域。
那女人掩口笑了,发出风铃般的笑声,道:“哎哟,这小哥长得还挺讨人喜欢的。”
陈和尚闲不住嘴是出了名的,虽仍看着吴天域,却又搭话道:“嘿嘿,胡欢儿,你都四五十岁了,还盯着人家孩子,羞也不羞啊。”
胡欢儿啐了一口,道:“呸,老娘的事情需要你管吗?”
陈和尚嘿嘿直笑,也不答话。
吴天域看着他们斗嘴,却不敢妄动,只因这三人加上韩风鸣一共四人,身上隐隐透出的真气,都比他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他知道对面看似不防备,可自己若是一动,四人的杀招就会一起加在他身上,纵是师父所传刀法再高明,也架不住这么多人。
此刻在屋顶上的房晓透本已决定下手助吴天域闯过韩风鸣,却不想异变突起,已知若不突施奇招,只怕下去也是多搭上一条性命,于事无补,只得停在屋顶不做声,尽量隐蔽身形和声音,静待时机。
四人虽貌不相合,却已经于同时出招。韩风鸣一声尖笑,右掌一掌往吴天域的左肩拍去,同时,另三人脚步一动,铁宝塔一拳砸向吴天域持刀的右手,陈和尚的长棍已经直挥吴天域的下盘,而胡欢儿轻身功夫尤其了得,已经飞身道吴天域背后,长袖飘飞,往他背上的吴小天打去,他的四面已经完全被锁死!
一声尖笑刺进耳膜,吴天域已觉脑海一阵翻滚,幸而他早已有所防备,真气一转,已经恢复过来,但四人的招式已到,他的确已是避无可避,四人功力都精深远甚自己,硬接任意一人,自己都免不得要重伤,为今已无计可施,他唯有放手一搏方可能拖一人下水。
已不需多想,他右手一转,刀锋已经倒转,从右边腋窝反刺过去,纵是死,他也要先保护幼弟!
后方正是胡欢儿,她的长袖功已经炉火纯青,长袖用真气一撑已似钢铁,这一刀只堪堪击退长袖,就再无前进余地,但击退已能保下吴小天不被伤到。三面的攻击同时已至,吴天域右手被铁宝塔一拳打到,便如重锤一击,不自觉一松手,刀已落地。他的左肩被韩风鸣一掌拍到,只觉酸麻已极,阴冷湿寒不断涌进来。陈和尚长棍横扫小腿,吴天域哪受得了这般巨力,已然跪下,内疚,痛苦,愤怒在心中搅成一块,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房晓透已不得不出手,未出手时更已喊道:“天域,把小天抛过来!”他话已含糊,只因他咬牙坚持,不让泪落下,不让这句话堵在喉咙里,因为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放弃吴天域,但他没办法,他没办法,他能有什么狗屁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