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得像一汪墨池,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玫瑰只能靠淡淡的几点星光辨别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在狭窄的田埂上。
可夜实在太黑了,她的脚又发虚发软,几乎不听她使唤。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轻功根本施展不了,走了没多远,脚下被土坷垃一绊,虽然竭力稳住身体,但左脚脚踝处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像被浇了水泥似的,脚脖子很快就硬得动不了。
“哎呦。”她尖叫一声,低头瞬间眼泪扑哧哧就掉下来了,止也止不住。
脚疼还能忍,但她真的好饿,头又晕又痛。身体一阵热一阵凉,后背呼呼冒着冷汗。视线也模模糊糊的,有许多亮晶晶的小星星在她眼前飞。
尽管很难受,还是得往前面走。想着变得怪异的肖天和这两天的事,也许还有些其他事,玫瑰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可村子真远啊,挪了半天还没看见人家,四周只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点昏黄的亮光。心中一阵狂喜,一激动右脚踏空,一个狗趴摔倒在地。然后疼得半天没喘过气,咬着牙坐起身。
好难受,她真的好难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动不了了,看见光亮她也动不了了。
朦胧中,那点昏黄的亮光渐渐变大,平稳地朝她的方向移来。
不一会儿,亮光后多了一抹人影。人影慢慢靠近,到玫瑰十步远的距离时,她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那个叫凤九的男人,他左手拿着一把式样古老的鲜红油纸伞,右手挑着一盏灯笼,灯笼上描着精致的牡丹。彩色的火光将他俊美的面颊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色彩:“玫瑰小姐,”笑盈盈地看着我,“黑灯瞎火,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玫瑰鼻子一酸,但嘴上仍不服软:“看星星喽,深更半夜你打这种伞,拎这种灯笼冒充游魂,想吓死个人啊?”
“不是冒充游魂,是在找游魂。你慢慢欣赏星星,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
这时哪顾得上脸面,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玫瑰从地上跃起就追,却不想右脚软得根本站不住。身体猛地朝前面扑去,双手眼疾手快地挂上了他的脖子,面颊贴着他坚硬的后背。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尖旁萦绕开,是凤九身上的香味。
“哎呀呀……”他轻轻感叹一声,却什么也没说,也没动。
单脚蹦跳着站直身体,手仍搂着他的脖子:“凤九,能不能送我回玫瑰花坞?”
“哦。”凤九没有回头,“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随你开价。”玫瑰爽快的说道。
他轻声一笑:“够爽快。我知道玫瑰小姐不缺钱,但,我也不缺。不如拿你的一样东西换。”
“什么东西?”
“还没想好,想好再说,怎么样?”
“好。”
“这就对了,”说完他蹲□,“拿着伞和灯笼,切记,伞一定要顶在头上。”
玫瑰一怔:“干什么?”
“背你,上来。”
玫瑰又惊又喜,接过伞和灯笼趴到他背上。他托着玫瑰的臀部站起身,却没动,而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后悔……”
她不解:“怎么了?”
他扑哧一笑,抬脚走了起来:“玫瑰小姐你很重啊。”
肚子饿的时候脾气也不好,玫瑰立刻有仇报仇,双腿使劲一夹:“驾。”
他朗笑出声,侧头瞥了她一眼:“不能大度点么,玫瑰小姐?”
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村子。村子里一丝光亮都没有,只有几栋黑压压的房子。觉察到不对劲,玫瑰小声道,“村里好黑,人都到哪去了?”
“本来就没人。”凤九笑笑。
听到这话,玫瑰本应该疑惑,可她的头已经晕得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事了。即使是看到那家餐馆门口石桌旁边,那个奇怪的老大爷依然拿着蒲扇,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她也没觉得奇怪。
背着玫瑰走到那家餐馆门口,凤九毫不迟疑推门就进。餐馆里也黑漆漆的,店主人不知到在不在。凤九没喊人,径直从楼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房。点燃油灯,凤九将她放到床边坐下,从她手里拿走灯笼和伞放到墙边。
这间房间一看就是典型的旅馆房,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床边摆着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汤煲。汤煲上盖着盘子,汤煲旁放着一个碗。因为饥饿,玫瑰的鼻子变得特灵,隔着盘子闻到了汤煲中的散发出来的米香。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睛直直地盯着汤煲:“凤九,汤煲里是什么啊?”
他笑笑:“粥。”
“可不可以……”
话未说完,他一口回绝:“不可以,我的夜……”
有人说饿坏了人会变成野兽,玫瑰已经饿得发慌了,全身的血液都像疯狂的野兽一样熊熊燃烧。没等他说完话,她掀掉汤煲上的盘子,端起汤煲憋住气大口大口地倒了起来。倒得脸上身上全是粥,也没去管,只管着一口一口朝嘴里吞。很香很稠的白米粥,粥里放了糖和牛奶,还有葡萄干,比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好吃。
一口气喝了半煲,她停了一下,一边嚼葡萄干一边吸气。
凤九坐到她身边,眼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在这个世界呆了两个晚上还能抢别人东西吃,玫瑰小姐,你真命大呢。”
吞咽的间隙,不解地问:“这个世界?”
“你差点就没命了呢,玫瑰小姐,”突然抬手拈住她的的下巴,将脸凑过来:“知道你接了什么活么?”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因此恢复了点力气。摇摇头,顺势将下巴从他手里挣脱。
凤九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越欢:“不过你的命真大,竟能熬过两晚。看样子那东西不想杀你,但是,他想也做不到啊。”
“嘣”,窗户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正从窗外敲打着窗户。
“来得真快,”凤九自言自语地站起身走过去,随手拿起墙边的红伞撑开,卡在窗户中间。他手持伞柄扭头对玫瑰道,“你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窗外又传来一声:“嘣。”
紧接着又是一声:“嘣。”
然后一声接一声,像雨点一样,越来越急:“嘣,嘣,嘣,嘣……”
意识到马上就要发生些什么,玫瑰三下五除二,咕噜咕噜,将一大碗粥像喝水一样喝了个干干净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汤煲底。
见她放下汤煲,凤九笑了笑:“好喝吗?”
她点点头。
“凤九,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玫瑰,笑意盎然:“来杀你的东西。你是等死,还是搏一搏?”
“哗啦……”他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了玻璃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玫瑰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相信凤九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飞快地答:“我玫瑰,当然不能等死。”
“那听好,枕头下有一张纸,快找。”
很好找,她翻开枕头就找到了。一张黄纸,叠成一个三角型的形状。
凤九叮嘱道:“拎着墙角的灯笼回山庄去,找到主卧。主卧的枕头下面有另一张纸,你把两张纸换过来,然后将原先的纸毁掉。记住,要瞒着里面的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油纸伞和窗户的左下角交接处,一团油汪汪的头发冒了出来,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头。
她认得男人的脸,他是今天白天在山庄饭厅桌子下面蹲着的那个男人。此刻他像挤牙膏一样,将自己从那个小小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先是脖子,然后是肩膀,转眼已经露出半个身体,那么硬梆梆地横杵在窗户上,一身的泥土随着他的动作扑扑往下落。眼睛因为没有黑眼珠,看上去像是眼也不眨地盯着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