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沉吟半晌,才缓声道出一句:“若水,你现在立个誓。”
“你只需说,你方才所讲没有半分虚妄,绝对没有半点冤枉玫瑰老板。咱们江家,就承下这桩案子。”
旁边几名男子神情各异,但江海没有半点犹豫,已经表明了帮扶自己长女到底的强硬态度。毕竟如今江家的当家人是江海,故而虽有些不满情绪,也都没说什么。
众人一齐将视线投向江若水。
江若水面带潮红,双目水光粼粼,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还未开口,屋里众人却都变了脸色。
就见江若水原本丹红的唇,不知何时已变成绛红颜色,露在衣领外的雪白颈子,也显出一条手指粗细的血红痕迹。
江若水本人却似乎浑然不觉,双目露出几分凄楚神色,一张口,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喷出一口颜色奇诡的鲜血!
江若水口喷鲜血的瞬间,玫瑰一把揽过旁边的小倩往后拉,两人连连倒退几步,到了屋子一角才站稳脚步。
对面几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距离江若水最近的年轻男子,一边脸颊和脖颈都喷溅上鲜血,登时皮肤就泛起一片绛红颜色,很快皮肤就开始斑驳剥落,露出里面殷殷血肉。
同侧衣袖也很快腐蚀出一片密麻麻的小洞,因为已是春末夏初,一般人顶多穿一件中衣,外头直接套罩衫,故而那条溅上鲜血的手臂也很快殷出一片血迹。
那男子倒伏在地,痛苦呻吟,一只手想抓又不敢触碰,喉间发出凄厉嘶吼。旁边另几名男子也或多或少被溅上星点鲜血,只是都不比这青年男子情况严重。此时各自退离桌子,离江若水和那男子远远的,各自面上露出惊惧神情,踟蹰着不敢上前。
玫瑰几人也为眼前景象所震撼,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
虽然在看到江若水嘴唇和颈部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身中剧毒,且在她往外喷吐鲜血时也有着防备。但万万没人想象的到,这毒竟霸道至斯歹毒至斯,明显已经过一人身体过渡,间接伤人时仍如此厉害!
江若水在喷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依旧往外呕着鲜血,一只手朝玫瑰方向伸着,双目暴突,蠕动着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可每一张口,都只涌出更多鲜血。
淡金色裙襦此时遍染鲜血,也分不清是她先前呕吐所出,还是被吐出的鲜血腐蚀身上肌肤所殷出来的血渍。整个人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整个情状让人惊惧之余几欲作呕,再不想多看一眼。
可现下,不想看也得看。
玫瑰面色凝重,刚迈出一步,就被小倩一把拽了回去,“小姐,别过去!”
“去请穆神医。”玫瑰吩咐小倩道。
不多时,穆宇便跟着小倩匆匆赶来。
玫瑰皱着眉头,示意穆宇过来一些,一边压低声音道:“是剧毒,我从没见过……比之荃靡,难分高下。”
穆宇微抬起眉毛,喃喃道:“这么厉害?”
玫瑰做的香粉鲜少单独为味道芬芳,或多或少总有些药效,因此对各类毒药也算见识的颇为全面。再加上这些年也不少跟穆宇切磋,比之江湖中一般的医者毒手都强出不知多少,故而她说没见过,那便是真的很罕见了。
又听玫瑰将之与荃靡相提并论,穆宇心里也不是不讶异的。江湖中各样毒药不少,可如荃靡一般阴毒的委实不多,如此霸道的毒药在扬州城出现,穆宇此时已完全明白玫瑰为何面色不豫,心里也起了几分提防。
穆宇此时已戴好蒙巾,只微一颔首,用眼神示意两人放心。又从腰间掏出一颗白色药丸,递给玫瑰。
玫瑰接过药丸含在舌下,飞快蒙上锦帕,跟在穆宇后头。
穆宇率先进到屋里,见地上倒伏两人均一动不动,迅速扫视屋子一圈,瞧见屋子两个角落各有一只灯架。便宽袖一拂,两颗飞蝗石几乎朝远近两处飞将过去,一先一后落地,同时整个屋子也亮堂起来。
此时天色将幕,屋子里光线并不十分好。穆宇将灯盏打亮,对于两人仔细查验非常有利,也避免待会儿有什么异动,两人不能及时觉察。
玫瑰见那青年男子匍匐在地,向前伸着的五指指甲外翻,血肉模糊,又察其身躯姿势僵硬,仿佛已失却气息……玫瑰弯腰,裹着帕子的手扶上男子没有被毒血喷溅的那侧肩膀,将人小心翻过来,却在下一瞬,倒抽一口冷气,一脸惊惶的看向穆宇。
穆宇已检查过江若水脉搏,此时站直身体,朝玫瑰摇摇头——早没气息了。
见玫瑰神色有异,穆宇顺着她目光指引朝地上望去,也是一惊。就见那名男子面部条条血痕纵横,神情狰狞又绝望,脖颈正中咽喉处也显出与江若水一模一样的血红痕迹。但让两人惊讶的并不在此,而是男子身上的致命伤——深深插入胃腹的一柄匕首。
……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初夏夜风微熏,天上星子明灿,本该是个吃酒赏花的美妙夜晚,可因为傍晚时分在玫瑰花坞离奇死亡的两个江家人,整个城里都笼罩上一层阴霾。
当时江若水是直接服毒,那般剧烈的毒性,毫无疑问会顷刻毙命,可经由她口中喷出的毒血是否致命,抑或只是腐蚀效果强烈,被喷溅到的人其实并无性命之虞,如今都不好做出笃定判断。
如果那名青年男子没有死亡,或许还能根据他身上毒药蔓延的情况推断一二,譬如这种毒是否会经由血肉以外的途径散播,近距离接触过中毒的人,是否会染上什么不可知的残毒。可如今人一死,一切都已无从下手。
“江大侠,既然人是在我玫瑰花坞死的,我定会给你个交待。现在就先请你们回去吧!我和穆神医还要再仔细查看下尸体。”玫瑰缓缓说道。
江海现在已经悲痛过度,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恐怖的死去!
关于这件事他简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既然玫瑰已经答应了调查此事,正中他的下怀,于是带领手下的江家人离开了玫瑰花坞。
江家人一走,玫瑰就回到后屋沉浸在思虑中,接过小倩递过来的茶盏,拿起杯盖刮了刮茶面,轻抿了口茶水。
玫瑰一连喝下多半盏热茶,始觉精神舒缓了些,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心中层层疑虑却不曾消减半分。
正锁眉沉思之际,就觉有什么人走到自己面前。玫瑰于惶惶然间抬首,就见穆宇面色温润站在自己跟前。
穆宇将门闩好,走回桌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展开来搁在桌上。玫瑰定睛一看,就见是一枚沁着星点鲜血的铁质核子钉。
不待玫瑰发问,穆宇已开口道:“是从江若水的喉管里剖出的。依照她口舌被破坏的程度,以及喉管内里划痕,应该不止这一枚。”
玫瑰回想起当时江若水源源不断呕出鲜血的情景,不禁蹙了蹙眉,低叹一声道:“是我疏忽了。”
抬眼看向穆宇和小倩:“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料到江若水会有此一遭。她前一刻还掩面哭泣,放下双手时,唇瓣颜色就已经是中毒已深的样子,脖子中央也显出一道血痕。吐出的鲜血喷溅到另一人身上,毒血溅到的地方衣裳即刻腐蚀,血肉连皮一起剥落,人当时就倒地不起,整个情景可怖异常。”
玫瑰说到这,神情反而愈加平静起来:“我想当时如果我们有人注意看着,应该能看到江若水呕吐出的鲜血和碎肉里存在异物。”
玫瑰说完又叹了口气,看着两人:“看来,我们得先从凌英的死开始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