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珍,是怪物。”一点没有掩饰,继续给灰色女人喂着人肉,“我害的……”
“发生了什么事?”
放下筷子,抬头抚上女人正在蠕动的脸颊:“彤……我背叛了……上帝……”
因为他说自己是他的朋友,紫彤也就没插话,静静地听他说了下去。
“我们去西藏,发生车祸,珍死了。我回意大利,弄到吸血鬼的血,给她注射。但她没有变吸血鬼,变成了,怪物。有尖牙,力量大。但皮肤,灰色。”
“刚开始,她吃肉,内脏。牛的和羊的,还有猪血。”
“一段时间后,她拒绝,再吃那些东西。”
“后来有一天,她跑出去,回来时嘴唇上有血。安静几天,又出门,抱回一只手臂。”
“后来,她出去,越来越,频繁。”
“我想锁住她,”扭头看着紫彤,碧绿的眼底透出了绝望的死灰,“但锁不住。她经常出去,杀人,再回来。”
“我想,同她一起自焚,死在伏特加的,烈焰里。但我做了错事,不能让她同我一起,受惩罚。彤,我该拿她,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紫彤才注意到四周墙角叠着几大个写着俄文的酒箱子,还放着几十捆干木柴。如果他不主动提起,紫彤还以为这是他进的货呢。
因为执念,把自己妻子的遗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让妻子的灵魂无法升天,真不知是该怪觉得他可悲还是觉得他笨。
“雷,珍让你烧掉她的遗体。”紫彤道。
他楞住了:“what?”
反正已经说出口了,紫彤瞥了就站在雷身边,一往情深望着他的珍的魂魄(红鞋女鬼),一口气说了下去:“其实你太太珍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因为你的执念无法升天,每天都陪在你身边。现在她就站在你身后看着你,你却看不见她。她让你烧了她的遗体,让你们都解脱。”
“what!”他站起身,目光灼灼,甚至泛起了一丝隐怒,“Youarealiar.(英:你骗我)”
“她真的就站在你身边,”紫彤望着又哭又笑的女鬼,不,应该是珍,一字不差地转述着,“她说有些秘密只有你们俩才知道。你们第一次约会你送了她一朵冰花;你们第一次亲热是在草原上;她在晚上叫你,“我的意大利宝贝”。”
“珍……”他捂住眼睛,眼泪大颗大颗从指缝中间滚落。
高大男人的哭声很压抑,很闷,像一只在月下痛苦嚎叫的独狼。虽然他看不见,但珍的魂魄却拥住了他颤抖的肩膀,紧紧地拥住。
“珍说,烧了她的身体,她会在天堂继续爱着你。”
传完最后一句话,紫彤心底一阵轻松。
突然,门口传来一股浓浓的香气。
扭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那天出现的女吸血鬼。
她头上戴着一顶精致小巧的蝴蝶礼帽,脸颊在栗色卷发的衬托下精致得犹如无暇的玉雕。身穿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貂皮大衣,脚蹬一双高高的柳丁黑皮靴。手上带着一双金色兔毛手套,手里拿着一把精美的蓝色蕾丝伞。
“阿里克赛是你杀的?”女人问雷,唇角浮起了一丝轻蔑的笑,“竟然被人类杀掉,真是我族的耻辱。我喜欢勇敢的男人,不过你杀了我的族人,必须死。”用伞尖一指锁在铁链上珍灰色的身体,“这只在死后注射我族血液变成的怪物,也必须抹去。”
雷停住哭泣,迅速拿起倚在身上的猎枪对准她:“你是,什么人?”
紫彤忙道:“她是吸血鬼!”
她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雷出其不意地开枪了。霎时整间屋子里都弥漫开了刺鼻的硫磺味,门框被轰出了个大洞。
接着伴着雷的吼声,猎枪接连开火。
“轰轰轰……”
天呐,才眨眼功夫,雷就直接从一个悲伤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凶悍的哥萨克骑兵。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谈判交涉。他抱着猎枪,满眼通红,身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脖子和太阳穴上突起了一根根粗壮的青筋。换子弹的速度快如闪电。枪口追逐着女吸血鬼在卧室墙上,天花板上窜来窜去的黑影连连喷火。
再也看不出那个面容阴郁的咖啡店老板的影子,只看到一个全身心投入战斗的战士。
“我去……”在他开第一枪的时候,紫彤的全身和内脏整个被震得一颤。顾不上脑袋嗡嗡作响,往地上一扑滚到了沙发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耳朵被巨大的枪声震到麻木,紫彤什么都听不见。心中叫苦不迭,再呆下去肯定被两只野兽之一干掉。她顶着纷纷扬扬下坠的石灰和水泥块往外爬,还没爬到门口,两双脚一前一后落到面前。
抬头一看,原来是珍的灰色身体被女吸血鬼抓在手里,挡箭牌一样挡在面前。虽然身体的胸口上已多了一个紫红色的大洞,但身体的表情依旧温顺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也不知怎么样才能动起来。
奶奶个锤的,雷真特么是个聪明的暴力狂。他超强力量与速度逼得女吸血鬼根本不能近前,连催眠术也没空使出来,竟使出了抓人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误伤老婆,雷怒吼一声单手朝天开了一枪。又随手从身边的酒箱子下抽出了一把哥萨克军刀冲过来,脸上凶狠的表情恍如恶鬼降临。
女吸血鬼微微皱眉,踩住伞身从伞身中抽出一把纤细的花剑。优雅地一挥,架住军刀的同时剑尖在雷的胳膊上挑起了一朵血花。
可雷的动作并没有变得迟缓,军刀变了个方向又狠狠劈下。
冷冰冰的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门又被女吸血鬼和珍堵住了。紫彤吓得紧紧缩在墙边,直念天王老子保佑。
突然,一抹白色身影从墙上闪出,一晃便扑进了珍的身体中。刹那间珍的身体眼眸中闪过一道鲜红的光,然后一个返身抱住女吸血鬼,脚下一扭和女吸血鬼换了一个位置。
女吸血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却被珍的身体缠住,连拿剑的手都动弹不得。
“咔嚓”一声,寒光一闪,哥萨克军刀从女吸血鬼头上一劈而过,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铺天盖地向四周乱喷,有不少喷到紫彤脸上,她只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紫红色。
紫红色的女吸血鬼顶着已裂成两半的头颅,恶狠狠地用利爪撕开了珍的身体。紫红色的雷拿着刀对女吸血鬼的手臂一阵乱劈乱砍,嘴里吼着不明意思的意大利文。
紫彤拉起袖子擦眼睛,反而越擦越模糊,眼皮火火辣辣的痛。
这时兀地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紫彤快走。”
她抬头眯着眼睛仔细寻找着发声的人。
那两个人已互砍成一团,女吸血鬼用残余的右爪疯狂地捅着雷的肚子,雷用军刀肢解着女吸血鬼的腰身。仿佛都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变成了两具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而珍的身体几乎已被泰莉莎扯碎,五脏六肺和肉块散落得到处都是。身体变成了一副残缺的红色骨架,只剩右肩上挂着的右胳膊和断到膝盖的左腿,背靠墙壁勉强保持着平衡。
她的头颅还算完整,连在血淋淋的脊椎上,面对着紫彤的方向。相貌模糊,就像在脸上罩了一层半透明的面具似的,应该是珍的魂魄附在上面。
“我要烧了这里,快走。”她又说了一遍,用右臂抖抖地从木箱后摸出了一个打火机。
紫彤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下不再去管他们,爬起身朝门口方向跑。没跑出两步听见她在身后道:“父啊,原谅我们……”
话音刚落,“噗”的一声,紫彤觉得后脑勺一阵火烧火燎,然后闻到了股头发烧焦的味道。眼睛瞬间就睁不开了,接着撞上了一具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躯体。随之而来一股力量卷住她的腰,旋转着朝门外冲去,直到触碰不到火苗的地方才停住。
“老板!”像是凭空突然间从某个看不见的空间里窜了出来,沧海来得及时而突兀。
“女吸血鬼呢?”他面无表情地问。
“在里面。”
“离开这……”扔下几个字,他又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雷家。
火势蔓延得奇快,火焰带着浓烟与灼热,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从过道里往外涌,眨眼间便吞没了他高大的背影……
今年初冬,紫彤在”阑珊”咖啡店找了份工作。不久”阑珊”暂停营业,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再打开本城咖啡论坛的时候,上面的朋友给雷和珍建了一个怀念专贴。紫彤这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喜欢雷煮的KopiLuwak,不管雷离不离开,他的痕迹都随着KopiLuwak的清香一起永远留在了这个城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