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放开了明曦,转身朝屋里走去。
“娘,你忘了你的衣服。”她赶紧喊。
娘回过头展眉一笑,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明曦第一次看见娘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轻松。
明曦很高兴,她猜,肯定是娘与爹和好了,以后就像爹说的那样,弟弟出世,他们一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那次过后,明曦又很久没见娘,不过她做梦都盼着弟弟出世。因为那样,他们一家四口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开春的一天,爹派人告诉明曦,娘快生小弟弟了,所以他今天不来陪她吃饭了。明曦很兴奋,赶紧把早已准备的摇篮小被子都翻了出来。
可是,直到如血的夕阳染红了天空,爹、娘,还有小弟弟都没露面。
明曦等不及,吃过晚饭便朝爹娘的院子跑去。大胡子叔叔守在院门口,他告诉我,爹让她在门口等,不让她进去。
院门口很热闹,很多人神情紧张地进出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爹和娘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进出的人也丝毫没减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凌厉的味道,割得人喉咙发疼。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第四天,突然下起了带着春雷的大雨。
雨刚停,大胡子叔叔突然让明曦去看小弟弟,还让她叫爹和弟弟出来吃饭。
等明曦进院门后,大胡子叔叔在身后轻轻地将门关上。
她隐隐地有一种错觉,他们害怕进这个院子,或者,他们不敢进去见爹。
前几天热闹非凡的院子里很安静,一些被春雨打落的芭蕉叶委屈地躺在水洼里,没有人收拾。走廊上氲氤着一层薄薄的雾,雾中带着浓浓的雨水腥味。
明曦害怕地裹紧披肩,朝爹娘的主屋走去。
主屋门大开,屋里的那些粉色香纱寂寞地拍打着墙壁和柱子,像一只只被绑在原地的蝴蝶。
转过月牙门,明曦松了一口气。
流云一般飞舞的奶白色纱帐里,娘身着华丽的纯白广袖流云裙,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眼睛像花苞一样优雅地闭合着,脸白得像腊梅花瓣上的雪。
不知为何,明曦觉得娘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让她莫名的害怕,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爹坐在床沿,一手捧着一个翡翠胭脂杯,一手拿着一支精致的唇刷,正给娘刷唇红。他看娘的眼神是那么地专注,仿佛积聚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柔。
明曦偏了偏头,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避开娘,喊道:“爹爹。”
“小声点,你娘在睡觉。”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碧绿的胭脂中蘸了一点蔷薇花色的半透明唇红。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被唇刷搅起,又慢慢的在春风中消散开。
明曦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觉得四周升腾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寒气,从她的脚窜上她的脊背,将她的全身乃至骨髓冻结成冰。
半天后,她的身体终于找回了一些感觉:“爹爹,该吃饭了。”她不知道除了这个她还能说什么。
爹没答话,只是温柔地帮娘整理着衣衫。
明曦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说道:“爹爹,娘说人饿了就得好好吃饭,吃别的东西以后长不高。”
“是啊,该吃饭了。”爹抬头望着明曦,嘴角的笑意越发盎然,“不过先别急,乖,过来摸摸你娘,好好看看娘,把娘的样子记在心里。”
明曦乖乖地站过去,抖抖地伸出了手,可伸到一半,她又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娘的身上很凉,那种诡异的凉意影响了周围的空气,甚至她还没碰到娘就已经冻得发抖了。
“孩子,摸摸吧,你娘其实是很疼你的。”爹笑得比窗外如雪的梨花还灿烂。
她犹豫地摇了摇头,她,不敢。
爹看到她的动作,扭头看着娘,笑道:“你娘太凶了,不仅对我凶,对曦儿也凶。所以,曦儿都怕她了。”说着,一滴眼泪从爹眼睛中滚出,如流星般滑落,打在明曦心上,敲得她的心闷闷地疼,疼得都快管不住鼻子里的酸意了。
思量一番后,她又壮起胆子看了看娘的脸。其实多看两眼就会发现,娘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神情很安详,而且她的眼角还亮晶晶的。
“爹,娘是不是在哭?”
没想到爹竟然猛地往前扑了一步,紧张地看着娘眼角的那滴泪。
“爹?”她不解地问。
“哈哈哈哈,阿玥,阿玥,”爹突然伸手捧住娘的脸,大笑了起来,可他的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下落,“我的阿玥,你心里是有我的,有我的。你等着,等我把孩子养大,等我,一定要等我……”晶莹剔透的眼泪不断地落在娘的脸上,像一颗颗永不褪色的水晶。
她很想问爹他到底是在哭还是笑,可就在这时,悄悄潜入的大胡子叔叔忽然一手拉着我就往外走。
临出门时,明曦又回头看了看他们。妖魔般飞舞的轻纱中,爹抱着娘的身体,像狼一样悲凉地嚎叫着。
她终于明白,爹在哭,因为娘。
于是,明曦也压抑不住心中积攒已久的害怕、难过,大哭起来,脚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这下,院子里挤满了爹,还有明曦的哭声。听得院里的芭蕉叶在微风中连连叹息,撒落了一地的泪珠。
大胡子叔叔低头看着明曦,叹了一口气:“少主,要不你再进去看看夫人吧。”
明曦的脑海里有一种声音告诉她,她应该再去看看娘。
可她害怕,害怕娘现在的样子,害怕癫狂的爹爹。矛盾中,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无助。
大胡子叔叔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抱起她朝院外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