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永三年,惷光正好。
神仙谷里草长莺飞,偶有松鼠穿梭来去,溪水潺潺环绕着四方的篱笆小院。
一阵阵药香从那篱笆院里的木头房里扩散开来,倒是沁人心脾,身心舒畅。
顾凉嫣浑身被纱布包裹成粽子,躺尸一样的躺在竹榻上,本来那窈窕少女的身形如今已经肿的变成隔壁吴老二家那一百六十斤的二丫一样。
自然,如今顾凉嫣有一个新名字,便是二丫,只不过嘛,此二丫非彼二丫。
凉嫣吭哧吭哧的企图挪动下笨重的身子,费力的把那只被里里外外卷了N多层纱布的熊掌轻轻抬起,又不受控制的重重落下。某二丫虽然脸上被纱布缠的只剩下眼睛,却还是有汗水从纱布中缓缓的渗出来。
“有没有人啊···要死了···”
顾凉嫣歇斯底里,倒是中气十足,同她此时瘫痪在床的样子完全不搭调。
听到凉嫣的呼声,一个熟悉而欠扁的身影一闪而过,几步就走了过来。
楚洛笑嘻嘻:“二丫,叫本神医何事?”
顾凉嫣翻眼皮,她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集了多大的福分,居然会在这辈子遇到楚洛这么一个已经不单单是庸医来形容的绝世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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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她身披嫁衣,认准了顾青城是因为厌烦自己,所以宁可死了也不想被自己日夜搅扰,这样一想着,顾凉嫣不依了,以为死了就能逃得了本姑娘的魔掌?多大点事?跟去不就得了,鬼门关姑娘也去走一遭。
于是某凉嫣奋力一跳,玄武门的城楼高的晃眼,凌空而起,脸先着地。气节有了,名声有了,故事有了,曝光率有了,脸···没了···
凉嫣吭哧吭哧:“你才是二丫,你全家都是二丫。”
楚洛淡呻,孩子跳了回城墙,脾气倒是愈发的大了。
苦口婆心:“谁让你心血来潮的去跳城楼了,跳城楼也就算了,偏偏还非得脸先着地,好不容易长成的一张花容月貌,闭月羞花的脸就这样让你糟蹋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楚洛至今都记得,顾凉嫣当日一身嫁衣站在城墙上时,那张脸,那风骨,简直美艳的不可方物,世间难寻。
在看着如今躺在那里的那个巨大号的肉粽子,楚洛心口泛酸,却还不得不强装笑意:“你可知道,你洛哥哥我为了帮你寻一张合适的面皮费了多大的劲儿,求了多少人。若不是正赶上隔壁村王二丫想不开投河自尽,尸体刚好顺着溪水飘到咱门外,便是这面皮,咱们也难寻的。”
凉嫣呕的要死,她竟然从前一点都没发觉,楚洛这厮居然是个傻大胆儿,两年前不知这厮用了什么手段,硬是从皇陵偷出了自己的“尸身”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把死人的面皮换在了自己脸上。到现在,两个人已经在神仙谷里隐居避世了两年多了。
自然,原来神医洛还是个艺高人胆大的英雄、自从这二人到了神仙谷,搅合的明明是世外桃源的地界硬是四处弥漫着乌烟瘴气,不过半个月,直接气跑了楚洛的师傅,神仙谷谷主楚十一,挥挥袖子云游四方去了,倒是让这二人鸠占鹊巢,过得快活。
“原来那张脸就算再丑,那也是凉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长成的脸,我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谁让你自作主张的给我换面皮的?还是张死人脸。”
二丫嫌弃,不过碍于纱布围的忒严实,能表达愤怒的只有两个依旧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
楚洛撇嘴:“咦,那你是没瞧见,你原来那张脸有多惊悚,你若是瞧了,定然哭天抢地抱大腿的让本神医给你换脸。再说这二丫,你真当你洛哥哥我是土匪?活人的脸便是洛哥哥想要,人家也不给啊。”
顾凉嫣已经习惯楚洛的惯常欠扁了,可是心中还是对神医洛的手段十分敬佩的。
那么高的城楼摔下来,当场满脸血迹,骨骼尽碎的,他都能救活···救活成眼前这个大肉粽子的模样···他得是有多喜爱粽子。
“我还要多久才能拆了这身纱布?”
凉嫣不满,她已经这样半死不活的躺了一年了,她深度怀疑便是拆了纱布,估计她的全身也不会有任何只觉,典型的活死人。
楚洛专注,露出八颗大白眼:“嘿嘿嘿,嘿嘿嘿、”
凉嫣瞪眼,及其败坏:“嘿嘿毛啊嘿嘿,到底还得多久?”
楚洛抹鼻子,尴尬:“不知道···”
凉嫣翻白眼,恨不得干脆翻死过去算了,就知道不能相信楚洛这个庸医,自小就被他害的长不大,如今便是要寻死都能让他折腾的半死不活。
“神医···求你,给凉嫣个痛快吧,别让凉嫣这样半死不活的了,太痛苦了···”
楚洛抓头发,纠结:“说来说去不还是你自己太任性,那么高的城墙,说跳就跳啊,若不是我机缘巧合的得了这上古秘方,又有我师傅妙手回春,你定然死的妥妥的了。”
二丫泪汪汪:“本姑娘发誓,本姑娘真是没想让你救,便让本姑娘死的妥妥的,还不行吗?”
神医洛一直没个正经时候,如今倒是正色起来。
“不可以!我答应他要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你死的,嫣儿你放心,洛哥哥既然能把你救活,就一定让你能和正常的姑娘一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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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肉粽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半响,喃喃自语:“他也曾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他自己,可是结果终究还是食言。”
刚还欢脱的气氛陡然变得冰凉,楚洛皱眉,两年了,即是在为顾凉嫣接骨换皮这样最难熬的时刻,她依旧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念着顾青城的名字。
日日念,夜夜念。
有时候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救活了顾凉嫣是不是本就是个错误的选择,凉嫣不光要像个活死人一样的躺在这里,还要日日夜夜饱受对顾青城的相思之苦。
是不是倒不如当日放她死了,来的痛快。
感受到身旁的楚洛低沉的情绪,凉嫣眨巴眼,硬生生的收回了正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叽叽哇哇的叫不停。
“庸医,庸医,这是本姑娘最后一次相信你,你要是治不好本姑娘,就诅咒你一辈子身边都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但是偏偏硬不起来。”
楚洛黑线···女人,是他一辈子的痛。
一巴掌轻轻的拍在凉嫣的脑门上,气呼呼的出去采药了。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二丫鼻头一酸,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以为大婚那日,她已经把这辈子的泪全部流干,可是此番重新活过来,这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此生,她最爱的三个字是顾青城,最恨的三个字也是顾青城。
凉嫣哽咽,嘟嘟昂囊:“便知道顾青城这个坏家伙没有那么好心,怎么会轻轻松松的送我出嫁?到底,好好地婚礼还是被搅合的腥风血雨。”
回想起当日的场景,躺在榻上的二丫心中悔恨交加,为何?为何这样冲动?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脑子秀逗了?还是脑子脱线了?
要嫁的可是宇文澈啊,曾经最欢喜的贝子澈。
嫁了可是皇后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啊,那得多风光,多有钱,多拉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