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文武百官,世家公子,皇亲国戚全部依礼跪在皇城脚下,皇后棺木迁入皇陵,顾凉嫣猫在角落,听着哀乐悲凉逶迤,眼中牢牢的固定住青城的身影。这些日子宫里宫外一片肃杀,顾青城总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回府也只能在入夜悄悄呆上几个时辰。顾青城在队伍前列,身旁站着宇文家的旁支公子们,宇文澈,宇文淳,宇文淮,宇文泓皆在列。
景文帝身子好了一些,不过依礼并不需要他亲自把皇后遗体送往皇陵,所以他只是站在城楼上,目送长长的仪仗队伍,威仪的身躯也慢慢苍老。宇文家的江山他一守就是几十年,对的起宇文家的列祖列宗,也对得起大禄的黎明百姓,老皇帝眼角沟壑纵横,审视的目光扫向队列前排的那几个正值最好年华的几个男人。
那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都有雄心勃勃。老皇帝闭着眼,大禄的江山啊,他终将要把它托付于他人,那么,这个人又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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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后事处理完毕的第二日,庆国公听到贝子宇文澈来访时,手里的茶盏已经不再温热。
庆国公叹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选择。如果按照实力划分,宇文澈并不敌宇文淳底子深厚,也没有宇文泓在军方的优势,平心而论,庆国公是更看好宇文淳的,毕竟凉州府的家当在哪里,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宇文淳前脚进了凤阳城,后脚就跑到卓阳公府套关系,显然是不想同自己和楚国公这一对老对手扯上关系。
想要独辟蹊径的和一直中立的卓阳公联手?庆阳公冷笑,到底还是毛头小子,连卓阳公那个老狐狸都想收买,就不怕惹得一身骚?
这样的话老国公自然是不会流漏出来,三公多少年来一同公事,谁有几斤几两,肚子里有多少花花肠子,都清楚的很。既然宇文淳没有瞧得上他庆国公,老头更是乐得看这些小崽子的热闹。
索性还有个明白人,这不,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庆国公轻咳:“贝子澈?快请进来。”
宇文澈进来时正巧庆国公走到门外,彼此之间诚意相当,也算有些适时的默契。
“宇文澈突然前来拜访,没打搅国公爷休息吧?”
宇文澈身穿月牙白的对襟长袍,俊俏的面容一如往昔的带着谦和温顺的笑容,浅浅的梨涡衬的人愈发的开朗温暖。明亮的眸子也带着笑意,真挚的同庆国公对视,声音娓娓道来,确实不是个惹人烦的家伙。
老国公连忙摆手:“贝子澈说的是那里话,老夫平日里最是喜欢热闹,真是巴不得有时间多走动走动,尤其是贝子这样的年轻人,若是接触久了,没准儿老夫的心态也能变得年轻些。”
宇文澈笑了笑:“国公爷不怪,那就最好了。”
庆国公吩咐了小厮去泡茶:“把我书房珍藏的春芽泡来给贝子澈尝尝。如今的年轻人喜爱茶水的倒是少了些,不过今日不妨尝尝我这里的茶,定然不会让贝子失望的。”
宇文澈轻轻的摇着纸扇:“国公爷乃国之栋梁,庆国公府更是澈一直尊敬的地方,如今有幸再此同国公爷小叙,澈心里还真是欢心的很。只恐这茶水精贵,宇文澈不懂其珍贵,反而糟蹋了好东西。”
庆国公低垂着眼,这个宇文澈倒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话里话外总是存着试探敲打之意,这样的人若是和楚国公那个老匹夫在一起,想来会更搭调些,都是聊天就得好比打太极的选手,便是聊上一上午,也只是不断地互相试探。
可是他老爷子素来不喜欢说话磨磨唧唧,拐弯抹角,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如此多事之秋,谁多大的斤两早早的就瞧清了,还要互相敲打的话,反正他是没有这个耐心,宫中的贵妃因为皇后之死已经陷入被动,当初皇后后事为大,皇帝并没有多方施压,如今皇后已经安然入陵,皇帝必然要着手调查皇后的真正死因,假如他不能在朝堂加大些分量,那么贵妃在后宫就会寸步难行。
庆国公抬眉:“贝子澈就无需客气了,今日老夫诚心诚意想同贝子澈一起品茶,就没有什么糟蹋不糟蹋一说,倒是贝子澈,今日既然登了我庆阳公府的门,还要这般客道,倒是让老夫有些手足无措了呢。”
宇文澈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早就听说庆国公同楚国公脾气秉性完全不同。庆国公为人嚣张跋扈,不过性子却偏向于直来直去,下手虽也狠辣,到底还是少了些圆滑,有人说庆国公仗着百年基业和贵妃女儿,从来横冲直撞,招摇过市。而楚国公就要低调圆滑一些,平日里也工于心计,善谋略,便是女儿贵为皇后,可是却从不会惹上人命官司,最起码悄悄处理掉,不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宇文澈看着对面的庆国公,看来传言不虚。此番他来找庆国公之前也是仔细考量了许多的。眼下以他的状况,要想从宇文淳,宇文泓和顾青城这几个人中脱颖而出,就必须要找到一个有力的靠山。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三公。
他本来也惦记着卓阳公,但是自从听说卓阳公把宇文淳拒之门外,他就不在抱希望了。卓阳公此人,宇文淳或许离朝两年,不够了解,不过他宇文澈可是花了大功夫好生调查了许久。
三公表面看上去,庆国公和皇帝之间有贵妃做纽带,楚国公和皇帝之间有皇后做纽带。似乎只有卓阳公要远一些,然后事实却并非如此。
皇帝放纵楚国公和庆国公打擂台,而从中斡旋维持平衡的就是卓阳公,这么多年他宇文澈在朝中检测打探,这个卓阳公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却是和景文帝一直站在一条船上。
说白了,卓阳公帮皇帝维持朝堂平衡,皇帝就确保卓阳公一脉安然无虞,所以这个卓阳公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一个官员,也不在乎结交庆国公或者楚国公。皇帝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为官之道,也是卓阳公府存在且日益兴旺的重中之重。
如今关于皇储之事,皇帝还没表态,他卓阳公就不可能松口,宇文澈心中这样猜测,果然宇文淳就自己钻了进去,结果同他预先的分毫不差。卓阳公这条路封死了,就只剩下庆国公和楚国公。
楚国公心思缜密,善于谋划挖坑,若是在大业已成的安定盛世,这样的助攻倒是完美,可是如今也是王位争夺战的你死我活阶段,宇文澈真不敢保证刚刚死了女儿,整个人笼罩在复仇和癫狂状态的楚国公到底在给谁挖坑,别回头坑了自己就不划算了。所以,还是庆国公这个嚣张跋扈的更适合一些。前有国公勇猛开路,后又贵妃吹着枕边风。
宇文澈眯着眼:“既然国公爷这样说,那宇文澈就不客气了,国公爷谋略过人,胆识非凡,澈今日前来还真是有一事要讨教。”
庆国公挑眉:“讨教不敢当,不过是多吃了几把盐巴而已,贝子澈若是不弃,不妨说来听听。”
宇文澈抿了一口热茶,淡淡茶香充斥着他的鼻翼。他张口,温柔的声音却格外坚定,唇红齿白,一字一句,好似酝酿了千百遍,如今终于缓缓的见了光:“凉州和滨州,国公爷如何看?凉州世子宇文淳和当朝宰相顾青城,国公爷如何看?澈与大禄,国公爷又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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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澈偷偷见了庆国公的消息在一些有心人的圈子里不胫而走,无论的是看得懂的,还是看不懂的都报以微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叶明轩晨起刚刚练过剑,额头上还有汗珠滴滴落下来。叶朗踱步过来,瞧着自己儿子这样成器,心中还是十分欣慰的。
“轩儿,剑术不错,最近还是有进步的。”
叶朗为人严厉,教导子女更是严格,从不轻易夸人,如今倒是主动开口,叶明轩还真有些小得意。
“和父亲比要差许多呢。”
叶朗大笑:“你这才几年,就要和你老子比试了?毛小子心忒高,你爹我可是在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如今还是嫩太多。”
叶明轩摸头,笑的脸红。
“刚听说舞儿有喜了?”
舞儿是叶明轩的正妻,成亲也已两个年头,不过依旧如胶似漆,倒是难得的琴瑟和鸣。
“是的,前几日才诊出来的,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敢声张。”提起舞儿和孩子,叶明轩的眼中满是欣慰。这么多年叶朗做事从来说一不二,他和唯一的妹妹叶依然都在叶家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他该庆幸叶朗给他找的妻子刚好对上自己的胃口,而不是像妹妹叶依然一样,年纪轻轻被送进了宫里,如今还真是一个普通秀女的身份,大半年过去也没有什么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