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筒疏通好后,随着四十多门大炮的到位,真正无间断的炮轰就此开始。
当天下午未时,因为数十门重炮的连续轰击,庐陵早已千疮百孔的北城墙几乎大部被轰塌。
因为缺乏足够的条石与石灰糯米等粘合剂,塌陷的城墙再难修补好了。城内的军民百姓虽然依旧在冒死堆砌,终究只来得急修补部分。
两万八旗兵此刻主力尽出,从四面围攻庐陵城,城上城下一片厮杀声,八旗兵们首先从北城未修补好的塌陷处跃上了城头,打开了北门,数万清兵随即潮水般地涌入城中,坚守数月的庐陵宣告沦陷!
上万骑兵挥舞着刀矛,如潮水般淹没了北门,双方短兵相接,战力的差距立时显现出来了,失去了城墙的保护,残余的守卒和青壮民夫们根本就抵挡不了八旗兵的凌厉进攻,惨叫声中,纷纷被砍倒。
负责北门督战的参将王舜臣仰天长叹:“大帅,末将对不住你啊!”
说完,他绝望地大吼一声,瞪着血红色的眼睛舞刀朝着那些已经登上了城头的八旗兵冲去,短兵肉搏,在亲手斩杀了近十名八旗披甲兵后,已然身负数创,受了重伤,手中虽然还握着刀,体力却已耗尽。下一个瞬间,他便被数支破甲箭刺入了身体。
当越来越多的八旗兵小心谨慎的缓缓向王舜臣聚拢过来时,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没有了呼吸。之所以身体没有倒下,是因为他在临终前的那一刻一直靠在了一堵已经塌陷了近半的女墙上。
他是站着死的,直到最后一刻依然没有让自己倒下!
良久之后,一名八旗兵诈着胆子冲上来一个手起刀落,将他的脑袋一刀斩落。
鲜血飞溅,眼睛圆睁,英武而不屈的表情永远的在脑袋上凝固……
“男女老幼,不分军民,全部格杀!”
随着军令的下达,八旗们开始疯狂屠城以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懑与仇恨。
满蒙八旗的铁蹄疯狂敲打着庐陵的青石街面,像奔雷一般涌过,北门溃散下来的明军和青壮们,一个个被射、被砍、被踏死于街边路巷,城中百姓呼喊四起,惊惶凄惨不可言说。
他们顺着宽阔的街道急冲其余各门,其势如开闸洪水,狂飑猛进,轰隆隆不可阻挡。
突然,街旁一排相对完整的屋舍内冲出了一群队伍凌乱的人,他们有的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有的只套了一件短打麻布汗衫,手里虽然都执着刀枪棍棒,却都是伤痕累累,绷带缠身,原来竟是一群早已下了战场的伤员,其中有守卒,有民夫。
最前面,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卒迈着踉跄的步伐,手托着长矛,嘶声道:“杀呀,把鞑子杀出去——”
说完,踉踉跄跄的带头向八旗的铁骑洪流撞去,其他伤员也都发出了凄厉而不甘的呐喊,跟着老卒一起冲了过去。
铁骑如狂风般卷过,受伤的老卒和那些伤员,转眼全都被踏成了肉泥,他们甚至连那些八旗铁骑的去速都不曾凝滞一下!
知府王守文穿着公服在明堂自缢,他的妻子和小妾都投井而死。同知吴封举家自焚而死。
城池虽然被攻破了,不愿意投降的守卒和青壮民夫们依旧巷战不已。八旗兵们凭借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和战力陆续击败了这些顽抗者,并将他们全部杀尽。
中军指挥部,唐文耀舞动着腰刀疯狂的砍杀着,带着最后几十个鲜血淋漓的亲兵退到院内一角,结成一团,拼死抵挡,直到清兵越聚越多。
情知最后时刻已到,唐文耀看了看身侧陪着自己浴血奋战到最后的亲兵们,艰涩一笑,道:“不用管我了,都个子逃命去吧!”
几十个亲兵一时间纷纷停止了搏杀,相互对望了一眼,似乎心有灵犀一般,齐齐朝唐文耀拱手一拜:“我等愿与大帅同死!”说完,一口口腰刀从容地抹向了自己的脖颈。
已经被愤怒与仇恨燃烧得发狂的八旗兵们发一声喊,刀枪并举,就要将仅存的唐文耀剁成肉泥。
“住手!”忽有人大喝,围攻的八旗兵们立刻停止进攻,挺着刀矛,弓弩稍稍后退,但仍是将唐文耀死死围困着。
后面人影晃动,队伍波浪般的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清镶白旗主固山额真何洛会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马鞭,领着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梅勒额真珠玛喇等八旗将校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朝唐文耀行来。
重重的马蹄声与几句五音不全的汉话紧跟着传到了他耳边:“这个唐文耀,是今日唯一活着的战俘,也是庐陵城内的守将,不许他死,要他投降大清!”
唐文耀听得出,这正是那个汉名叫何洛会的鞑子主帅的声音。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对着迈着小步紧跟在他马前的一个精通满汉双语的汉奸吩咐道。
唐文耀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凝聚着全身最后的气力,突然一声吼啸平地飞起,然后直直冲向了对面的清兵,清兵弓箭手们下意识的纷纷放出了箭矢,仅一瞬间,唐文耀就被数十支箭矢射中了身体!
他尖厉地笑叫着,狂乱地扭动着,在何洛会愤怒而不甘的狂吼声中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直到彻底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