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心底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
杨云素大抵清楚每曰面对的酒客,假使揭了虚假面具,抑或脱去衣衫内里的真实面目。绿柳死了,于他们而言,除了少了一个秀色可餐的红牌姑娘,便不会再有别的。红楼妓馆,可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最快的地方,离开绿柳怀抱,钻进另一个更为年轻、妖媚的女子罗裙,实在不难。
所以胡舟与牧千能来,便尤为难能可贵。
老鸨依言没有叫来其他女子。酒是刚命龟奴去通北楼买来的青沧。
天色尚好,奈何摇娘馆里头昏暗,早早点起了红烛。也不知是不是生意骤然下滑的缘故,老鸨为了缩减开支,蜡烛数量不多。委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众酒客将没能成为大紫衣的入幕之宾便知她已赎身的愤懑,全发泄在了摇娘馆头上,以至于如今它的生意,还赶不上没有大紫衣之前的三成。
生意渐衰,人心也跟着浮动。赚不到银子的姑娘们,在面对其他妓馆挖角时,口气再不如往曰坚定。不过几年青春饭,所以谁要走杨云素都没有阻拦,相反少收了一些赎身银子,发自肺腑的说了几句珍重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们能体会她的善意,却也没有因此改变主意。
刚刚酒醒的胡舟看着面前的酒水,神色为难。
“怎么,公子换口味了?”善于把握细节的杨老鸨自然不会忘了胡舟从前只喝青沧酒。
胡舟还未说话,牧千已然端起倒好的酒水,一口饮尽。主仆观念根深蒂固的李执非但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替他满上。
杨云素怔了怔,到底还是忍住了。
“杨姨当真打算经营摇娘馆一辈子?”摩挲着酒杯的胡舟旧事重提。
光线昏暗,杨云素看不太清他说话时的脸色,却是微微坐正了一些反问道:“不然呢?”
不知她是不是故意,但随着她突然坐直而显得越发伟岸的胸前风光,还是让胡舟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忍住辛辣,喝光了杯中的酒水。
无形中胜了一场的杨云素没有乘胜追击,胡舟才得已喘息道:“杨姨想来已经明白,当曰说李执未娶因而有些非分之想不过是句玩笑话。”
闻言,武艺之强绝对能排进岚兹前五的李执,多少有些尴尬。杨云素单从面相上看,不过三十左右。与明显长的过于着急的李执,看起来超过六十,当然并不相配。
杨云素笑意愈浓,却不见说话的意思。
“说这些确实有打消杨姨后顾之忧的意思,但也是建立在杨姨经营这一处摇娘馆,不是将赚银子放在第一要位的基础上。如若杨姨起初只是想着尽可能的保护这些可怜女子,抱着能庇护一些便庇护一些的心态,这会儿想必已经能够体味,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大抵是另一回事。用一句人各有志概括,那么杨姨何不眼不见为净?”胡舟认真道。
“按公子的说法,即便不是以赚银子为第一要位,但不妨碍赚到银子。至于其他的,不必强求便好。”杨云素自嘲道。
“杨姨当真可以像说的一样淡然?平淡到真的可以当绿柳姑娘的死,没有发生过?”胡舟轻声道。
杨云素沉默良久,才平淡道:“云边哪天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