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美原话翻给了熊光楷听,熊光楷听完并没有如想象中反应强烈,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起身无奈地说:“大佐阁下,我想再看看我的祖国,因为这一走我或许再也没有勇气踏上这片土地了。”
“不行,你不能离开客舱,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相信我。”熊光楷的话刚落地,就遭到了久美的拒绝。
“他在说什么?”大佐疑惑地问道。
“他说要去甲板上再看看他的中国,因为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久美翻译熊光楷的话给大佐听。
“很好,看来他彻底服输了,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也可以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要求。”大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
“可是……”久美似乎还有点担心。
“可是什么,这船上除了熊君,全部都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有什么好怕的?我是特高课课长,出了事情我负责。”大佐非常的自信,在这条满是帝**人的船上。大佐从酒柜里又拿出一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然后摆了摆手。
“嗨!”对于自己的上司,久美只有服从的份。她欠身对着熊光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在熊光楷身后走出了客舱。
虞美玲此刻正背着药箱急切地到处寻找熊光楷可能的住处,她看到三层甲板的一个豪华客舱门口有两个武装宪兵把守。这是这条船上上百个房间里唯一有卫兵把守的房间,极大的可能就是它了。
岳明伦的视线因被雨伞遮挡没有机会开枪,虞美玲心里反倒竟然觉得欣慰。因为岳明伦一旦开枪暴露了狙击位置,想从那么高的塔吊上爬下来,再侥幸从几百名日军士兵和特工的包围中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个彼此相爱的人都想把危险留给自己,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为对方多换取一点生机。
虞美玲已经想好准备掏出药箱里的无声手枪击毙守卫,硬闯进去,射杀熊光楷,然后跳海。这本就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刺杀,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她刚刚把无声手枪放进白大褂宽大的右兜里,手扣扳机走到客舱门口,两个日本宪兵就注意到她了。她正想扣动扳机,可万万没想到正在这时熊光楷竟然突然开门走出来了,虞美玲已经来不及躲避,与熊光楷迎面相对。
虞美玲和熊光楷在南京军委会特务处总部共过一段时间事,两个人自然是彼此认识的。那一刻,空气似乎凝固了。
熊光楷看到虞美玲就站在他的对面,明显可以看到她右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隆起的枪口正对着他。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慌乱,也没有喊叫,只是像在特务处总部里偶遇一样很有风度地冲着虞美玲微笑点了点头。
这个偶遇的微笑让虞美玲想起了两人在一起共事的时光,不知是不忍心下手还是被这种平静惊呆了,虞美玲竟然没有开枪。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熊光楷从自己面前飘然而过走到几米外甲板上的栏杆旁,连跟在熊光楷身后的久美也没发现任何的异样。
熊光楷就在自己的眼前几米开外,而且是背对着自己,虞美玲此刻只消动动手指头,他就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虞美玲并没有这么做,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在等什么。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海面上,碎成一片片金光闪闪的鳞片,海风拂过扬起了熊光楷的风衣,他静静趴在栏杆上眺望那片渐行渐远的大陆,若有所思,没有人看到他眼中悄然滴落的两行清泪。
他转过身,扶着久美的双肩,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久美娇羞地低下头,红霞飞上了她的双颊。
突然熊光楷回身双手一按栏杆,从三层甲板上一跃而起,投入了茫茫大海之中,久美忙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看到这意外的一幕,虞美玲飞身来到栏杆处向下望去,只看见熊光楷在浪花中闪现了几下,便杳无踪影了。
“停船!停船!有人跳海了!”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的久美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有几个在海边长大有点经验的伤兵,从栏杆上取下几个橘黄色的救生圈,扔进了海里,希望跳海者能偶然捞到一个,虽然希望不大,但总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客船庞大的身躯终于停住,可已经距离熊光楷跳海的地方很远了,身后的海面上除了银色的浪花和小黄点般的救生圈,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