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田野一片萧瑟,风呼呼袭来,带着黄河那特有的水腥味。
“路引拿出来瞧瞧。”高文从一个路人手头接过一张纸片,看了半天:“哦,山西河津人,到韩城来做什么?”
“回差爷的话,小的有个母舅就住在韩城城关甜水巷里,姓廖。再过得两日就是他老人家六十岁的寿辰,草民过河来走人户,不是流民。”过河这人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头发上还粘着河水。他年约四十,大约是日常过得困苦,满面都是皱纹,看起来老得不成样子。但面对着年方弱冠的高文,依旧一口一个“差爷”叫得恭敬。
衙门里的差官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个不好叫自己哪里来回哪里去,今朝岂不是白跑一趟。真若惹恼了他,将自己当成流民给捉了,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想到这里,他忙将一小串制钱偷偷地塞在眼前这个小差官手头,讨好地说:“差爷,一点茶水钱,还望笑纳。”
钱不过十枚,也就是后世十块钱的样子,明朝的铜钱含铜量低,真算起来,也就六七元,买上一斤米,也够一日嚼裹。
“廖三爷,认识,认识,这是做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怎好使你的钱。”高文忙将铜钱塞了回去:“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快走,快走,如迟了,天黑之前只怕进不了城门。”
说着就挥了挥手。
那人又塞了几下,见高文执意不收,这才谢了几声,拱手离去。
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又扭头习惯性地眯缝着眼睛端详着远出的黄河。虽然到这道关卡已经五日,眼前的这一道天下而来的洪流早已经看得熟了,但没见一次,依旧为那汹涌澎湃的激流而震撼、激扬。
正是黄昏时分,秋日的夕阳分外火红,将那余辉投射在奔流之中。整条黄河都仿佛是融化的铜汁,发出灿烂的光芒,将天地照得透彻。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李太白诚不欺我。这里景物同江南水乡却大不相同,不到北地,不知天地之大呀!”
高文感叹了一声,又想:“到这片陌生的时空已经五天了,到今日,总算是醒过神来。嘿……有点意思啊!”
没错,此高文就是现代社会中那个因为脑溢血而罹世的出版社高编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去世之后,他的一缕魂魄在虚空中飘飘荡荡,竟附身在这个明朝普通民壮的身上。
巧的是,这人也叫高文,乃是陕西省西安府韩城人氏。如此,也免得了别人叫自己名字半天也回不过神来的麻烦。而且,最叫高文愉快的是,此人年方十八,大约是以前长期从事体力劳动,长得身高臂长,身体健康匀称不说,五官也很是端正。若不是因为常年被北地艳阳照射皮肤黝黑,还真有点小鲜肉的味道。
不但年轻了十多岁,还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这如何不叫人惊喜莫名,从这一点来说,老天爷对他还是不薄的。
今年是正统十四年。至于其他,以前那个高文就不知道了。对于一个普通市民子弟来说,整个世界也就是韩城县城上面那一片不大的天空。
这个年号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还很陌生,可一提到土木堡之变,对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来说,都是如雷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