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一念紧抓着陆向北的手,目光流连在这满是果树的美丽小岛上,还有,已经有人在搬动贺子翔的尸体……
她此时是清醒的,她从来就没有爱过贺子翔,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他,而这,是她最痛恨的事,当初得知陆向北真实身份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心情,她依然记忆犹新,可同样的事发生在贺子翔身上,他却那么快乐,不仅为她而死,还将这段日子引以为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只要一想起这一点,她就觉得难受,难道,以后都要背着这样的十字架了吗?
可是,她亦很清楚自己的心,爱陆向北之心,从来就没变过,他们有家,有孩子,他对她的爱,不比任何人少,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这才是她要做的事情,可是,贺子翔,难道他最后的心愿她也不能帮他完成了吗?
“走吧!快点去医院,别耽搁了!”她的心,为重伤昏迷的陆向北而痛,某个角落里,却也因这样的贺子翔而难过,握着陆向北的手,眼泪却滴落下来。
于先生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隐约猜中她的心思,毕竟,这段日子以来,她和贺子翔的一举一动,他基本都清楚。
于是道,“你们赶快去医院,我留下来看着这里,贺子翔的身后事也不用操心了,我会领他的骨灰,把他葬在这里。”
童一念对他偷投去感激的一瞥,点点头。
快艇如箭一般出发,到了岸边,已有警察拨打了急救电话,医院的急救车在候着,是以,紧急处理后,陆向北在最快的速度内被送进了医院进行抢救。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光很难过,童一念靠在椅子上,身体还是处于痛苦的状态,恶心感一直在持续,衣服在水里时完全湿透,现在上了岸,虽然菲律宾的火阳很快将它们烤干,可不知为什么,全身发冷,虚汗直流,以致,她抱紧了手臂,身体依然在发抖。
但,最可怖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里面的人究竟怎么样了,眼前晃动的全是他头部流血一直流进眼睛里的模样……
这种时候,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碰撞,她开始彻底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一意孤行?
自从父亲死后,她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起初是对陆向北刻骨地恨和怨,后来,渐渐想明白一些事之后,就钻进了要揭开事实真相的牛角尖,她甚至不想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持她如此做下去,而今,她终于成功地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如此地难过呢?
而且,如果陆向北因此进了手术室而无法再活着走出来……
这个想法在心里一跳,她马上就打住了,不不不!一定不会这样!一定不会!可是……如果真的出了意外……
她悔恨的泪开始簌簌直淌……
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却都是她身边的人,如娇,爸爸,贺大,贺二……
而他,如果也离开,她该怎么办?
恐慌像恶魔一样笼罩着她,她更加抖得厉害,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如何一副模样,对面的成真看着,慢慢揪紧了眉头,越来越觉得她异样,不由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好像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童一念被他突然的动作所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惊慌地看着他……
生病?不对劲?
是的,她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担心陆向北,还是因为被注射了毒品,又或者,两种情况都有?
可是,她不能说,不能……
于是,慌乱地拼命摇头,“不!我没事!我没事!只是……只是他会不会有事?”
成真看着她的样子,不太相信,“真的没事吗?我看还是让医生看看吧,反正就在医院里!”
“不要!”她突然反应剧烈,大声地回应,然后,又觉得自己态度太突兀了,含着眼泪说,“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我要亲眼看着他出来……”
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无论如何,她也要守在手术室外,亲眼看着他被推出来,其它的,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管了……
成真见她如此激动,也就作罢,陪她坐在椅子上,“好吧,我们等他出来,放心,老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为了让她不那么惊恐,他开始和她说话,开解她,“你知道吗?老大这个人经历了许久次九死一生,可从来都化险为夷,所以这一次,也一样会吉人天相的。我和老大的相识源于很久以前,那时才十几岁吧,我也在法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家里只有一个重病的母亲,为了给母亲治病,也为了生活,我和一群混混在一起,专门干一些偷窃之类的勾当,有一次瞄上了老大的车,盯了好久的梢,可是下手的时候,老大却突然出现了,那时的老大是贵公子,有钱人,那些混混见事情暴露,索性要绑架他然后讹一笔钱,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因为小偷小摸事小,绑架罪就大了,如果被关进去出不来,我妈怎么办?所以,我就劝他们放了他,哪知老大竟然十分能打,被他们抓住后还能逃脱,最后,自然是报了警,我们一干人全被抓了,我以为完蛋了,这一次一定要进去坐牢了,哪知,老大来警局认人的时候,居然没有认我,我被无罪释放了……”
童一念对陆向北来童氏之前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成真在说故事的时候,听得还算认真。
成真见她的注意力有所分散,便继续道,“后来我在警局门口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都是中国人,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有妈妈。我当时就怔住了。回家以后,我却发现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没了踪影,我急坏了,四处问邻居,邻居告诉我,有个中国人带着一辆急救车把我妈送进医院了……”
成真说到这里的时候住了口,童一念也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她的他,就是一个让人骄傲的人啊……
“成真,他一定是感激你当时为他说了句话,觉得你不是坏孩子。”童一念道。
成真点点头,“是的,我妈妈很善良,常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我从来不放在心上,觉得我妈那么善良的人,老天又待她如何?可那时,我真的信了,一件算不上善事的小事,不过多说了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一生。再后来,老大给我在他家的公司找了份工作,让我自己半工半读,才有了今天的我,否则,我不定还在哪里继续混,或者已经在监狱里蹲着了。”
“那……你妈妈呢?”童一念从来就没见过成真的妈妈,这个人好像个孤家寡人一样,冷漠孤独,原来是有这样的身世的。
“自从我有了工作,加上老大又格外照顾我,我妈还算过了几年好日子,但到底病重,最后还是去世了,不过,是笑着走的,她很开心,因为我这混混儿子有了出息,到最后,她都是感激老大的,所以,你说,像老大这样的人,上天怎么不眷顾他呢?”成真反问她。
她微微点头,算是给自己的安慰……
“后来,老大要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只是铁了心要跟着他,他进童氏,我也进童氏,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知道我们在做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从来不问他缘由,有好几次,我和老大行动的时候都差点被发现,甚至好几次,子弹擦着头皮过,但我们都走过来了,贺家好几次怀疑有内奸,清了几次人,还因此而错杀了人,老大都躲过了。老大说,他这人是妇女杀手,阎王都怕他,怕他进了地府女鬼全被他收服了,所以不收他,那么这一次,阎王肯定还是不收他的,你放心吧……”
这个……她很想说一句“哦”,可是,这个阎王不收他的理由,太让她不舒服了吧……
不过,他的平安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平安度过这一关,她就……她就允许他有这个“妇女杀手”的称号……但是,只能是称号而已……
她咬着唇,向阎王祷告……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关头还吃醋是不对的,但是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从心里冒了出来,不得不承认,成真的话对她还是起到了安慰的作用,俗话说,妖孽贻害千年,这个连阎王都怕的妖孽,势必要祸害万年的,陆向北,你一定要在人间继续祸害下去啊……
她一边祷告,一边,却又流下担心而焦虑的泪……终于,手术室门开,虽然手术时间并不长,甚至比童一念预料的还短,但是于她而言,已是度秒如年,所以,门一开,她就迎了上去,奈何却产生了语言障碍,她说英语,医生能懂,可医生回答的,有医学术语,她就不明白了,但瞧医生的神情,情况不太好,她一时慌了,缠着医生比比划划。
还是成真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别急,老大没事,他穿着防弹衣,没伤到要害,就是氧气瓶爆炸的时候,碎片弹到腿上,但是碎片都取出来了,脑袋上的伤只是碎片擦破头皮,很幸运,碎片没有进入颅内。”
说完,成真又继续和医生交流,童一念这才想起,成真是国外长大的,虽然是在法国,但英语也必定很棒,然而,为什么成真的表情也变得沉重?
“成真?”她担忧地拉成真的衣角。
成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她,“医生说老大失血过多,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现在需要输血,但是老大是RH稀有血型,血库没有库存……”
“那怎么办?”童一念自己也不是RH型血……
“医生说想办法调,同时也要我们向媒体呼吁一下,号召献血……”
“可是来得及吗?”童一念刚刚放落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似乎,医生和成真的表情都在诠释着两个字:尽量……
“成真!你的话不灵了!”她绝望地呜咽出来,难道这一次,他逃不过了?
“谁说不灵!”忽的,一个有如宏钟般的声音响起。
童一念回头一看,竟然是陆老!同来的,还有覃婉,而且居然还自带了医生……
“陆伯伯!”她如同看见了希望,趔趄着奔过去,扑进陆老怀里,“陆伯伯,你们怎么来了?”
“乖!”陆老拍了拍她的背,“等会儿再说,先给向北献血要紧!告诉他,我是RH型,我的儿子!当然由我来献血!”
成真翻译过来之后,医院立刻组织采血检样,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出了结果,结果却是……陆老不适合献血……
陆老急了,“怎么不适合呢?我的儿子,怎么不适合?”
“你就别蛮了!医生说不行就是不行!”覃婉也是急得抹泪,“难道你想害死儿子!”
陆老没了话语。
覃婉却忽的眼前一亮,“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和儿子血型一样!他以前给儿子输过血的!可是……”
“谁?别可是了!”
“是儿子的养父,可是……太远了,而且他们也没有菲律宾签证,就算现在让那边医院采血送过来也要费很久时间……还是在这边号召献血更实际……”覃婉犹疑着说。
陆老微一思考,“计算一下,怎样耗费的时间最短,现在去菲律宾电视台呼吁到找到人,需要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万一没有人呢?而我们从菲律宾飞回去,只要两个小时……”
“你是说向北也飞回去?!”覃婉震惊地捂住了嘴。
“没错!问问医生看是否可行!不要再浪费时间找血了!马上联系那边,先做好检查,抽好血等着,我们一到马上输血!可能还是最快的方式!否则在这里就联系电视台播广告就要一两个小时呢!主要看看儿子能否乘飞机。”
陆老不愧是军人,这个想法够大胆够有魄力,医生也颇为震惊,不过,在医生最快速度的会诊之后,却同意了这个方案,毕竟他没有要害部位受伤,脏器也丝毫无损,只是失血而已。
所幸,陆老先见之明,自己带了医生过来,在医生的陪同下,一行人火速登上陆老的专机……
也是在飞机上,童一念才从覃婉口中得知,原来陆家上下已经得知陆向北携毒入境事件的真相。
给陆家打电话通风报信的是于先生,把光碟塞到左辰远怀中的也是于先生,碟里的内容是黄雀在后的于先生所拍到的陆向北包被调换的过程,当然,这一切都还是得归功于童一念,于先生的所作所为不都是在童一念的授意下才做的吗?
只不过,陆向北因此将计就计,索性隐藏在暗处来跟这桩案子,否则,他在明处,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这一次入菲律宾,老爷子再也不放心放之任之了,和成真和他,都保持着联系,成真一上岸就把陆向北受伤的事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心里焦急,立刻就飞了过来,这不,手术做了6个小时,正好老爷子从北京飞到菲律宾……
是啊,六个小时,从北京飞到菲律宾,现在不过两个小时,又从菲律宾飞回国内,不到一天的时间而已,对有些人来说好短,然而对童一念来说,却好长好长……
回到家乡的机场,已经是深夜了,可是一切的景物都那么熟悉,医院的救护车在机场等着,菲律宾这边把陆向北的病理资料早都传了过来,血也刚刚采好,陆向北一被抬出机场,直接就在急救车里挂上了血袋……
看着代表着生命的红色缓缓注入他的手背,童一念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松弛了下来。
可是,之前一直为陆向北而担心着,神经高度紧张,所以,自身的不适还不是那么明显,而此时一松懈,才觉得,为什么从白天开始的不适感一直挥之不去呢?
脑子里隐约闪过平日所见过的毒品知识,好像第一次沾上这个东西,确实会不适,难道会持续这么久吗?
她心里极度惶恐,也许,只要她坚强地挺过去就会没事吧?也许,只一次而已,不会有瘾吧?也许,也许……
心里画着无数个问号,双拳却捏得紧紧的,一手的汗,背心也是汗涔涔的,阵阵发冷……
“念念,你怎么了?”覃婉也发现了她的异状,在急救车里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