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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直到走出院门,才感觉一直投射在自己背上、如有实质的那两道目光被堪堪隔断,不知为何一瞬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西门吹雪走在他的身边。
他话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
一整日的消化浓缩在短短几句交谈之中,看得出他从与宋青书的对战之中收获颇丰。
“若再有几次,或许我便又能触碰到那道‘墙壁’了。”
西门吹雪语气有些感叹。
宋青书道:“若真如此,那便提前恭喜庄主。”
西门吹雪转过头来,在明亮的月光中,细细打量宋青书脸上的神情:
“能有如此进境,实乃少侠之功。”
“庄主此话怎讲?”宋青书挑眉,“与庄主切磋,我亦收获良多。”
西门吹雪紧紧盯视他半晌,忽而摇了摇头。
“少侠莫再自谦。”他语气有些微冷,“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虽至今未逢敌手,自是自傲于己身剑术。然,我却也不是那等盲目自大之人。”
“与少侠首次交手,我临战将有突破,此可以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之由相解,可今日二次交手,短时间内我又有所寸进,虽非是突破进境,然终究甚有所得。”
“如此,可为正常?”
西门吹雪目光沉沉,有几分欣然,亦有几分复杂。
“诚然高手过招,或每招之后皆有所得,然宋少侠你……”
“当真只是如此高手?”
——他却是不信的。
西门吹雪绝不迟钝。
昨日与宋青书交手之间,他便隐隐觉出,看似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宋青书,实则出手时,总给人种难以言喻的违和之感,只当时他沉浸于即将突破的玄之又玄心境之中,无暇多做他想。
今日故而又邀宋青书一战,战中他心神微分,仔细观察宋青书的一招一式,果觉他出手间细微有异,似是在配合,又似是在引导自己……
一战过后,西门吹雪曾以言语试探。
他道,“少侠今日之剑,似与昨日不同。”
然宋青书应对自如,又将此言原封不动送回给了西门吹雪自己。
当时只觉他所言有理,或许当真是自己太过敏感。
然回房以后,西门吹雪细细回想,却越想,越觉心惊——
“少侠之剑道,恐已入非凡之境。”
他淡声道。
“故而收放自如,如臂使指,便是刻意容让于人,一时,竟也是让人看之不出。”
“我所言可对?”
宋青书无语默然。
他却是不意外西门吹雪能够拆穿他的。
盖因,他本也并未打算隐藏自己。
“西门庄主所言甚是。”
宋青书大方承认。
未等西门吹雪追问,他却先一步又道:
“然真正的我又如何,庄主如今却是看不到的。”
“……看不到?”西门吹雪凝眉,并不很理解宋青书意中所指。
宋青书轻叹了口气。
他忽而双指并拢,以指代剑,状似随意地在身前轻划了一道——
“庄主所见为何?”
“……”西门吹雪眉心蹙得愈发紧了。
所见为何?
只是宋青书随手一挥而已,这又有何特别?
宋青书默然收回手臂。
“或许这世间,唯有一人,能看出我适才所为。”
他叹息般道。
西门吹雪脑中似有灵光一闪而过——
“少侠所言之人,莫非乃白云城主,叶孤城?”
宋青书微微颔首。
西门吹雪沉默了。
两人相对无声半晌,西门吹雪蓦地转身:
“既如此,那便请少侠日后,再多赐教。”
——言下之意,如今的我或许暂且看不懂你,然而今后的我,必然能看懂你今日一划?
宋青书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嘴角。
默默看着西门吹雪的背影消失在围墙之外,他忽而转身,淡声道了句:
“出来吧。”
——躲在一旁偷听了半个晚上,还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