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优美,仰面望天,似在望月。
淡淡的女儿家的愁态,便跃然而出。
张离珠见了,忍不住眼前一亮,随着那调子轻轻在扶手上敲击,颇得其中真意。
怎么说也是张居正的孙女,书香门第不是盖的。
一颦一笑皆有诗书韵致,凝神细听的时候,又叫人觉得温婉端庄。
有不少不怎么会听的贵小姐们见了,都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张离珠,毕竟是张离珠。
漱玉斋楼下,小二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戏台子,擦了擦落下脸颊的汗。
“这大热的天气,真是……”
遥遥看一眼漱玉斋匾额落在地上的影子,小二真是半点出去招呼的力气都没了。
可惜,上天不怜。
小二心里正在祈祷,今日来的人已经不少了,可千万让自己休息会儿。
没想到,无巧不巧,两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轿子就落在了漱玉斋门口。
哎哟,小二一看,心里真是叫苦不迭。
可人来了又不能不招呼,只好摸一把自己快要累断了的老腰,将褡裢朝肩膀上一甩,再次把脸上的汗给擦去,小步跑到了门口。
轿帘子已经掀起来,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及时地撑开,挡出一片阴影落在地上,正好把所有的阳光都给遮住。
一抹雪白,就出现在了小二的视野之中。
那一瞬间,像是燎原的烈火之中,出现了一抹冰沁的雪色,叫人感觉到一种透心的凉爽。
那真是皮肤瓷白的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往伞下面一站,更是半点暑气也不沾。
小二只觉得这一眼看过去,竟然不热了。
他怔然片刻,才回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挂上笑容:“这位小姐也是来赴约的吗?”
赴约?
谢馥今日的确是来赴约的。
只是……
依着陈渊的谨慎,应当不会跟小二说自己要跟谁谁谁见面。
今日这里还有另一位角儿,谢馥只一想,就知道小二说的赴约,指的是张离珠。
她微微一点头:“正是。”
小二心说也是,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必定是张家小姐的朋友。
他手一摆:“您楼上请,贵人们都在三楼呢。”
谢馥移步向里,满月撑着伞走在她身边,霍小南则跟着轿夫们一起去不远处的茶棚歇脚喝茶。
上了楼梯,就是二楼。
谢馥的脚步慢下来,看着引路小二已经汗湿的双鬓,淡淡道:“这天儿热,小二哥也不必一楼往三楼地跑了。我知道地方,你自下去便是。”
小二一愣,一擦自己头上的汗,还真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仁善的主儿。
这位姑娘说的也是,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地方?
这样也好,下去喝口茶,解解乏,才能有力气干活儿啊。
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益发真诚起来:“多谢姑娘体谅,楼上左转便是。”
谢馥微微颔首,见小二满脸感激地退身下楼了,这才一勾唇角。
满月憋笑:“这是卖了还要帮人数银子呢。姑娘您这是又做善事了,下个月怕可以不用了。”
“这哪里算?”
谢馥轻轻否了,脚步朝上,转过拐角,便消失了。
若从一楼看去,只知道谢馥消失在了二楼的楼梯口,却是瞧不见她人到底去了哪里的。
小二以为谢馥必定去了张离珠那边,可实际上谢馥去的是二楼陈渊处。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沉思之中的陈渊陡然一惊,抬起头来,便看见满月已经直接把门给推开,用奇异的眼神瞧了自己吉几眼,仿佛自己脸上有朵花一样。
满月朝旁边让一步,露出后面的谢馥来。
谢馥直接走进来。
陈渊还在想满月的目光为什么这么奇怪,见谢馥进来,连忙将这样的想法甩开,起身一拜。
“陈渊见过二姑娘,许久不见,愿二姑娘无恙。”
“无恙。陈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如今又不是在公堂上,更何况陈大人如今是官,我则是民,该我向你行礼才是。”
谢馥一摆手,请陈渊坐下来。
陈渊听了这话,有些忐忑,肃然了脸上神情。
“二姑娘于陈某人有大恩,虽锦衣玉食不敢忘,何况乎如今不过九流小官,全赖二姑娘仁心赐予,大义搭救。陈某见姑娘,如见再生父母,恩重如山,必以礼敬之。二姑娘可以不受,陈某人不能不做。”
这话说得很漂亮,可谢馥不信。
恩怨情仇与利益,从来分开两边。
如今说恩重,总归是因为谢馥于他而言,利大于弊,且现在有利可图。
他日若不能再从谢馥身上得到什么,或是觉得自己不能得到什么,再大的恩情,也不过形同陌路,虽不至于撕破脸皮,可见面不会有这般郑重了。
谢馥心里明镜似的,可这话若说出来,多半有不知凡几的仁义之士站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一介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怎敢胡言乱语?
所以谢馥不说,只当自己不是这样想。
她看向陈渊,也已经端坐在陈渊对面。
“今日这时机选得尚算巧妙,不过也没多少时辰可以聊。陈大人此番来,走的是平步青云之路。”
“固青云之路也,然铺就者,二姑娘也。”
陈渊依旧一副郑重的表情。
满月就站在谢馥的身边,好奇的目光落在陈渊的身上,心里念头真是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