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瑄就唤了红线送春燕,恰好梁妈妈端着一碗莲子八宝羹进来,只见她额头上的头发都被汗水黏着,一绺一绺地,脸上脖子上都是汗水。窦瑄难得有点儿自责起来,随即就抛开了,她确实待梁妈妈如同亲人,但是心里却是明白主仆之别不可逾越的,一旦一方踩过了界线,以后再要寻回平衡,不使出冷血手段是不可能的。到那时就会闹得双方脸上都不好看,本来有的情分也没有了。
梁妈妈此时早就明白自己的过错,一身臭烘烘的汗水也熏醒了她,此时有些小心地将做好的莲子八宝羹放在了窦瑄面前,挤出笑容道:“四小姐,你吩咐做的羹汤做好了。你是现在尝尝还是晚点儿再用?”
窦瑄抬眼看梁妈妈实在觉得她有些狼狈,小小地暗叹了口气,道:“我才用过早膳,一点也吃不下去,先冰镇着,我中午再用吧。妈妈也去洗洗换件衣服吧歇会儿,午膳时再过来便是了。”
梁妈妈心想四小姐还真倚重自己的,这就心软了。嘴里应了就端着莲子八宝羹下去了。
窦瑄瞧着梁妈妈出去了,想到前头正院里的二老太爷,那嘴角。就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唤了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做素云一个叫做青叶的到:“你们俩去前头正院打听大听,二老太爷都说了些什么?也无须凑上前去,只管寻了正院的丫头打听居是了。”
正院里,二老太爷却被二老爷窦江劝着用早膳,“二叔,你不饿侄儿可饿得慌!”说着亲自夹了一筷子的豆腐鸡丝到二老太爷面前的碟子里,“二叔你老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事情让涟大哥他们谁来都是一样的,何必亲自跑来呢?”
二老太爷看窦江这架势,知道不等窦江用完早膳也别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来了,他有些气恨又有些尴尬。看了看手里的筷子,将闷气全发泄在了饭食上——提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扒拉扒拉着就吃了一碗饭、两张蒸饼和两碗汤,最后一口汤大概是咽得太急,噎得他伸长了脖子干咳了半天,若非窦江手脚麻利,端起桌上一碗酸鱼汤灌进去,又捶了他胸口两下,估计二老太爷得叫太医来瞧了。
窦江心里好笑,神色却一本正经,摇头劝道:“二叔你饿了慢点吃呀,还怕侄儿和你抢不成?”
二老太爷涨红了老脸,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蹬着窦江道:“我可是你嫡亲的叔父,哪里轮到你老笑话我?好了,说正事吧,你大哥昨夜在黄丞相府里,可是商议如何保太子的事儿?今日一早太子殿下让人给我传了话。”他扫了一眼屋里立着的丫头和仆妇们,没错过这些个丫头们眼里的笑意,心里不喜至极,暗想若是在自家,这些胆敢嘲笑主家的奴仆早就拖下去打板子了。清了清嗓音对着丫头仆妇们道:“你们都下去,我和二老爷有话说。”
这些人都没动,看向窦江等着他发话。窦江才吃得差不多了,吩咐丫头们收拾碗筷,起身对着二老太爷道:“二叔,我们叔侄去偏厅说话吧。”
入了偏厅,还不待丫头上茶,二老太爷就道:“黄丞相那儿怎么说?太子殿下这次危机可能顺利度过?阿江呀,二叔这些年里和你们来往得是少些,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都是窦家人,血脉相连啊。太子殿下说起来也是你们的外甥,他不好了,咱们整个窦氏一族都不会好呀!”
说到最后,二老太爷的两只眼眶都红了,只差没扯着窦江的袖子哭了。
窦江暗自冷笑了一声,亲自接过丫头送上的茶碗放在二老太爷面前,劝道:“二叔先喝口茶水平下气。黄丞相乃是最维护纲常之人,太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他昨夜里和门下的大人们都商议好了,不会坐视陛下听信谗言废黜太子的。”
二老太爷听了大喜,连身问道:“当真?哎呀,黄丞相当真是贤相呀,待事儿平息了,得好生谢谢黄丞相才成。”他又看向窦江道:“也要谢谢你们兄弟俩,一定的。”
黄丞相贤不贤暂且不说,但是太子若是继续口无遮拦,纵使诸葛亮在世也护不住太子的。且黄丞相违拗了陛下的心意,他这丞相的位子只怕坐不满七年了。
窦江心中腹诽不已,嘴里的话锋却是突变,一改先前的客气,“太子好时,咱们庆安堂没沾什么光,相反还处处被二老太太给奚落。虽然说是骨肉至亲,但是树大分枝,庆安堂与庆和堂终究是两家人了。从前的事情过去了也就不提了,只说昨日之事,窦珏快十三岁了,阿瑄呢不过七岁罢了。不管真相为何,窦珏若是真心将阿瑄当做姐妹,拼死也会护着她的。”
窦江摇了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来,“虽说黄丞相有心相助太子度过难关,但沈氏和永王来势汹汹,陛下的心意随时会变,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定。”话以至此,窦江直视着二老太爷一字一顿地道:“二叔,咱们两府该分宗了。若是将来太子不好,咱们家对庆和堂还能搭把手的。当然了,太子若好了,庆安堂也不会凑上去分庆和堂的荣耀。”
二老太爷惊得忘记了说辞,半天才腾地站起,手边的瓷碗“啪”地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音来,也惊住了屋外院中来往的丫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