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玉楼春才问,“他爷爷真的和我们家有……过节?”
问出这一句,她的心下意识的揪起来,微弱的期望混杂着惶恐的绝望,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他也是动了心思了,虽不及他的深厚,却也再难洒脱起来。
金良和花伯对看一眼,彼此的老眼里都是久远的沧桑和沉重。
只需一眼,玉楼春的心便开始往下沉。
花伯皱皱眉,斟酌着先开口,“小姐,您还是暂时不知道那些的好。”
金良也语气不明的道,“是啊,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孽,您还是……”知道的太多,您得过的多累?
“若是我一定想知道呢?”玉楼春的声音很低,却有些固执的坚决。
花伯还在皱眉,犹豫着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金良终于耐不住了,语气沉重的开口,“您要是一定想知道,我就跟您说,只是事情过去太久,具体真相到底是什么,也恐怕只有那几个人才知道,不过有一点还是不用怀疑的。”
“什么?”
金良的语气募然悲愤起来,“当年小姐的去世是他慕容衡间接一手造成的!”
闻言,玉楼春面色一变。
见状,花伯暗暗拉扯了金良了一把,金良却还沉浸在哀痛中,“拉我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若不是慕容衡优柔寡断、最后选择保全他们慕容家,小姐怎么会……”
他语气一顿,似是不忍说出那些字眼,最后恨恨的咬牙,“慕容衡就是一懦夫,哼,枉费小姐对他的一番信任。”
花伯也似想起陈年往事来,花白的头发都轻轻颤动着。
玉楼春沉默半响,忽然轻声问道,“当年王家之所以毁了玉家,不止是因为垂涎那些玉石宝贝对不对?”
金良声音沙哑,“对,他们真正垂涎的是玉家的小姐!”玉家的小姐才是真正的玉家之宝!
“您们说的小姐是……”
“是老主子的妹妹,您父亲的亲姑姑,您得唤一声姑奶奶!”
玉楼春嗯了一声,表情已经平静,忽然又问,“我父母现在在哪里?”
闻言,花伯和金良身子一震,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玉楼春眸子有些飘远,“难道我连亲生父母在哪里都不能知道?”
花伯心里一疼,“不是的,小姐,小主子不让您知道,是为您好。”
金良也急切的道,“是啊,小主子和夫人住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带着您,所以才……”
玉楼春抬手,勾起唇角,“好了,我心里没有怨怼的,只是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罢了。”
“……他们一直都在秦岭,守在您身边,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玉楼春没什么意外的点点头,“那我现在的父母呢?”
“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世代尊玉家为主,他们的祖上原来是被抛弃的孤儿,后来被玉家的祖先捡到收养,赐了玉姓,不过玉放在前面,世代伺候玉家的主子,是玉家的大管家。”
“那你们呢,在玉家又是各司的什么职?”既然把话挑开了,那就干脆说个明白。
花伯看了金良一眼,示意他来说,金良抿抿唇,这才解释道,“当年玉家下面有四大族人,刚刚说的您养父养母是一支,子子孙孙都是管家,且贴身伺候玉家的主子,另外,还有金家,华家,扈家,都有各自的职责,金家负责搭理玉家在各处的店铺生意,主管生意往来的账目,华家世代习武,是玉家的护院,守护玉家的安宁,而扈家世代则是桃源村的村长,桃源村是玉家祖先收留的百姓自发建起来的,也一直尊玉家为主。”
“你们这些年,都是知道我父母存在的吧?”
“……是!”金良说出来也是有些艰难。
花伯多解释了一句,“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是后来才打听出来的。”
“那我呢?我的存在,您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您?我们也是近些年才知道……”
“那这些年,您们一直在京城为玉家,或者说是为我打点铺路对不对?”
“……是。”
“背后可都是我……亲生父亲一手安排的?”真相越是揭开,她反倒是越平静了。
闻言,花伯和金良再次对看了一眼,齐齐点头,“是。”
“他……叫什么名字?”问出这一句,她心里有些奇异的情绪闪过。
“小主子名南寒玉,字云水。”花伯恭恭敬敬的回到,仿佛提到那个名字便如人亲临。
闻言,玉楼村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在梦中曾经有那么一个影像,只是一直尘封着,此刻听到这个名字,又被模糊的唤醒了似的,“那我母亲呢?可是萧家的人?”
“是,夫人是萧家嫡女,自幼与小主子便定了婚配。”
这一点,她早就猜到了,点点头,又语气不明的问,“那我呢?”
“您?”金良和花伯一惊,
玉楼春微微一笑,笑容飘远,“我的名字是什么?真正的名字!”
花伯沉吟了片刻,面上越发恭敬,“依着玉家的规矩,玉家女子为贵,每一代的女子名字开头都是数字,您是玉家第九代的嫡小姐,所以您的名字是……”
他语气顿住,似是不敢亵渎一般。
玉楼春自己开口,“九楼玉?”
“是!依着规矩,我们该称呼您一声九小姐。”
“那若是父母长辈呢?他们会怎称呼?”
“啊?这个?”金良和花伯都是一脸的为难,他们连她的大名都不敢随便叫,哪里敢说小名?
“说吧,您们也是我的长辈,喊一声不为过。”
闻言,花伯的眼角有些湿润,“多谢九小姐,依着玉家世代主子们的习惯,都喜欢喊那个数字,老主子在世时,喊小姐总是小八小八的,您排行九,小主子在我们面前说起您,总是我家九儿九儿的喊,特别欢喜……”
“嗯,我明白了。”玉楼春心口越来越酸胀,努力压了压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急于离开,在两位老人面前,她的淡定有些维持不住了,虽然早就猜到,可亲口听到这些事实,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一下子多了两个本该最亲密却又陌生的亲人,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她努力笑了笑,才留下一句,“我进去看一眼,您们等一下萧何,他一会儿就来。”
话落抬步往院子里走,背影挺得很直,脚步没有以往的从容不迫。
见状,花伯有些不忍,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却被金良一把拉住,不赞同的冲着他摇摇头。
等到玉楼春进了店门,再也看不见,花伯才没好气的一把甩开金良的手,“老镢头,你拉着我干什么?”
金良老眼一瞪,“还拉着你干什么?你没看到小姐脸色不对啊?”
“我就是看着小姐脸色不对,才想劝劝,一下子知道这些事,换成谁也接受不了。”
“不会!”金良斩钉截铁的道。
“为什么不会?别忘了小姐今年才多大?”
“那你也别忘了小姐是什么身份?玉家的小姐哪里是寻常女子能比的?心性都强大着呢,当年的八小姐……”
“现在的小姐怎么能和当年的小姐一样?当初八小姐是自小生在黄花溪,放在玉家老主子面前教诲,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身上的责任,可是现在的小姐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明白自己是玉家人也不过是个数月的功夫,忽然接受这么多,你说,她心里得多难受?尤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明明都在,却把她交给别人抚养,这一关……唉,小姐就算是玲珑剔透的性子,只怕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