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这是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王文显,王老大人的府邸。
王文显之孙王琈归家,其妻吕氏奉上香茶,王琈接茶的手一顿。
他恍惚听见了他三岁小儿的哭声。
那不是恍惚,吕氏走出去,吩咐了丫鬟把孩子抱得远一些,王琈已经厉斥了,道:“怎么回事,这么多的婆子丫鬟,一个孩子也照顾不好。”
吕氏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先前许诺了,哥儿背了唐诗十首,就给他买馥欣斋的松软枣泥卷……是我食言而肥。”
这几天京畿九门不得进出,城中家家闭户,市坊行人断绝,风声鹤唳之际,便是首辅府邸,也严禁了出去。如王琈这般,他是服侍在王老大人身边的人,才外而归。
这些事,和三岁小儿是说不通的。
王琈默默,低头喝茶。
吕氏带了醋酸味,道:“爷今日,留下来用膳?”
王琈心里存了大事,道:“快些上菜,吃完我去上房说话。”
吕氏展眉,笑道:“已经预备下了。”
这厢王琈匆匆吃了一碗饭,就去了王文显所在主院。王文显与其妻吴氏将将停箸,王琈已在廊下磨了半刻,才进屋去。
“老太爷,老太太。”王琈强忍住悲愤之色道。
吴氏看向长孙。
王文显面色凝重,王琈近到二老跟前,道:“今日,我随侍在外,景王府内侍罗柄与我说话,说二叔在老家,又犯事了。他……他将一个佃农活活打死了。”
“这怎么可能?”吴氏一向是偏袒那个儿子的,何况那个儿子,是被王文显关在老家的,他怎么能出去打死人。
王文显嘴边两撮胡须微微抖动,道:“罗柄,还说了什么。”
王琈摇头道:“罗柄与我擦肩而过,就说了这一句。”
吴氏尖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老爷派人去查查,莫冤枉了我儿。”
“小声说话。”王文显低喝道:“你这老婆子,要嚷嚷得外头都听见了。”
一时,三人缄默。
要派人去老家确认这件事,一个来回,少说要二十天。这二十天的时间差,景王府中人,会对当朝首辅诳语吗?
王文显不像老妻,一味的偏袒儿子,他心里多少有数。
有的儿子生来是光宗耀祖的,有的儿子生来是讨债败家的。王文显不幸,他有两个成年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光宗耀祖的。老大王谦四十出头才考上举人,挂在末尾,进士是不用肖想了,由他打点着,在一处富庶之地做个小官,只能说是个老实人。老二王诚连老大那点读书的悟性也没有,为人傲横,多年前由恩荫入仕,在任上残暴不仁,被王文显及时发觉,绑会了老家看管。
但是这样一个有手有脚的纨绔子弟,能看管得住?
王文显老目含泪。
景王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有这么一个在身后泼墨的儿子,他的名声,他的仕途,都会被毁去。
“祖父!”王琈伏贵在王文显膝前道:“您要拿个主意啊。”
吴氏是护子心切的那种忧虑,道:“老爷,这是景王在向您示好呢。”
王文显嗤笑了一声。
与其说示好,不如说是一种威胁。
数日前,一队人自宫门而出,声势浩大的前往襄王府宣旨,襄王以景王矫诏之名屠杀了侍奉天子的近侍,撕毁了天子所书的圣旨,此言谁信?
襄王没有当场恭领圣旨,也没有束手就缚,他的果决表现出了对帝位志在必得的野心,只要他没有彻底倒下去,那些拥趸仍在。
所以现在是两王对持的局面。
而王文显为官谨慎,是朝中出了名的和事佬,他被皇上考察多年而擢升首辅,他忠心于君王,不是任何一方的拥护者。
他应该秉公而行,但是现在呢,一个草菅人命的儿子,成了他的命脉!
就在王文显即将妥协之际,襄王府侍卫白秀,扣响了王家的大门。
王家老仆进屋禀告主人,王文显板正了脸,对王琈道:“你去看看。”
王琈应诺而去,不过顷刻即回,双手捧着一个乌黑发亮的匣子,回道:“来人转承襄王殿下之意,请祖父亲启,一看便知。”
王琈颔首,将匣子打开,一件青莲色的衣物整齐的叠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