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波人跟着走了,李斐才靠近赵彦恒,在他脚下放了一张垫子团坐了,双手搁在他膝盖上,头静静的枕在他的膝盖上,陪着他挨过这一时一刻像刀割般难熬的日子。
赵彦恒缓缓摸着李斐头,眼角洇着泪光道:“不是这样的,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母亲唐氏面上高傲冷艳,实际上为保圣宠用尽了手段,甚至为此渔泽而竭,三十出头了模样还像二十出头的女人一样,护肤纤体用着一堆对内里有点妨碍的东西,还要时不时跳个舞弹个曲的哄皇上高兴。他的母亲,不是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而是妖冶撩人的佞媚姬妾,那样的身子骨,前世他母亲孕育了太和,八个月就生下来了,太和早产,一出生就带着弱症,太医说小心呵护养到十岁上便可于常人无异,可是父亲是皇帝,兄长也是皇帝,琼浆玉液养着,养到七岁早夭了,所以这一回他早做了准备,估摸着太和来的日子,劝她母亲断了一些烈性的东西,另用温补的药滋养着身体,又清理出去了一批可疑的宫人,且他母亲把身孕藏了三个多月才公布出来,每一天只管顾着肚里胎儿,这也是皇上最后一个孩子了。
然后进程终于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这一回太和是十月孕育,瓜熟蒂落的,结果,他母亲难产了。
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太和不好,她母亲是很好的,八个月的胎儿个头也小,一个时辰就生出来了,现在被他改动到足月分娩,生不下来!
妹妹护不护得住还不一定,母亲要搭进去了!
这是在嘲笑他的先知吗?
或许是他错了,他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太和,他不该去摆布这种他根本不熟悉的事情。
可是太和早夭,他有了机会改变,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赵彦恒痛苦的喘息着,牙关沙沙的摩擦,颈侧的经脉跳动起来。
李斐抬手擦去赵彦恒眼角的泪光,手掌往下托着他的脸,道:“淑妃娘娘很镇定,她的眼眸中没有痛苦和恐惧!”
“是吗?”赵彦恒还是自责不已。
母亲和妹妹,他都想她们好好的。
李斐的目光轻柔的落在赵彦恒的脸上,点头道:“我的母亲也是很艰难的保住了我,第三个月动了胎气,只能割舍下了奶奶她们一群人,在成都还得隐秘踪迹的躲藏在林家的小院子里,几乎躺了四个月才生下我,就为了那一个小小的我,把最好的青春都搭进去了,还要和市井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各座山头的牛鬼蛇神拜把子,把一个病秧子养得像我现在这样健健康康的,是照着金子打出来的,但是我好好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能恣意的活着,就是我母亲最大的满足了。”
“淑妃娘娘也是如此啊,为了孩子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
“一代哺育一代,这是天性伦常,为此伤了死了,都无怨无悔!”
赵彦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重的脑袋砸到李斐肩头。
李斐环抱住他绷直僵硬的肩背,两个人维持着这种相互偎依的的姿势支撑着对方。
孩子是平安的生下来了,是位公主,五斤八两,手脚齐全,啼声洪亮,太医检查了,身体很健康。
李斐当夜回府,回府就没有过御道的待遇了,绕过北望山多行了一倍的路程,玉沁山房灯火通明又安安静静的,宋多福扶着小桃的手僵直着腿走过来。
李斐的眼睛落在她的腿上。
小桃心疼的道:“我家姑娘在菩萨面前跪了四个时辰,还发愿……”
“好了,不说这些!”宋多福打断了小桃的话,急急道:“怎么样,淑妃娘娘怎么样?”
宋多福的终身倚在程安国身上,程家又倚着襄王府,程安国的母亲五个月就再度进宫服侍淑妃,程太太说了,他们的婚事要待淑妃平安生产之后再议,所以今天这么凶险,宋多福也是吓死了,跪在他们家从宝泉寺求来的观音菩萨座前诚心祷告。
“生下一位公主!”李斐精神颓惫道:“因为滞产太久,淑妃娘娘产后发热,昏迷不醒!”
产后发热即产褥热,产后在月子里死亡的妇人,四个有一个是得这病死的,这病还麻烦,反反复复,病症可以延续十几天,产妇也很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