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宣国公府的正门,三扇红漆紫铜锁的大门全开,随从们从左右侧门进入,只有李斐坐着轿子,从正门抬进去,一直抬到宣国公府的中轴线,朱钦的居所曙蔚堂。
朱钦早先进门,已经换了另外一件玄色长袍独坐在正首的紫檀雕花交椅上,眉心舒展,捧茶自饮。许氏坐在右侧面,乌泱泱的长发绾了一个髻,只点缀了几件小巧的银饰,脸上粉黛未施,身上一件暗青色素衣,她本也很有姿色,这些年在富贵窝里养着,颜色未减,比着屋里站着的,朱钦这些年纳进门的姬妾,也不输一点儿,端的是婉约秀美。
前面落轿下轿,丫鬟婆子一通问候请安,李斐迎着霞光进屋,目不斜视,只望着父亲,正式的叩首三拜。
“快起来吧,而今回了家里,一切和在李家一样,你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了人来问我,若我一时不在府上……”朱钦兀自说着,说到这一处,许氏脖子伸了伸,朱钦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私印,道:“你拿着,若我一时不在府上,凭着此印,诸人诸事,你可调度。”
“谢谢父亲。”李斐笑得清甜,双手接过了朱钦的私印。
许氏还是有点城府的,没有露出异色,只是在李斐转向她的时候,一个厚厚的锦垫子放在李斐的面前。
这是?
李斐视而不见,双手交叠在身侧,曲膝向许氏柔声道:“许夫人。”
这一下,许氏脸上的温色终于裂开了一条缝,脸转向朱钦,似有无限的委屈,就有了一点点楚楚可怜的唤了一声道:“老爷……”
朱钦看着李斐,却是点了一下头,威严而道:“如此也好。”
朱钦的态度这样摆出来,许氏乖觉的把最后一点压着李斐的想法憋回去,回过脸来染着些许慈爱,道:“你既然回来了,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你有什么事,或是饭菜不合口,或是衣裳不合身,或是奴婢不合用,只管和我说。”
李斐笑而不答。
许氏继续僵笑着,抬手招呼身后好几个衣着简素的妇人,向朱钦询问,道:“以后一个府里住着,这些妹妹们,姑娘也该知道谁是谁吧。”
朱钦看着李斐和李氏有几分肖想的脸,略微尴尬,仍是点了头。
朱钦点过了头,这些个像布景板一样的妇人们才活络了起来,其中看着最年长的妇人先给李斐请了安,笑道:“姑娘安好,妾身是范氏。”
李斐侧身受礼,又还了这位范姨娘半礼。
此后后院中生育过子嗣的吴姨娘,李姨娘,苏姨娘都挨个向李斐行了礼。
范姨娘似乎在内宅里是有些分量的,走到朱钦身边,给朱钦续了茶道:“老爷,让少爷姑娘们,也见一见这位姐姐吧。”
许氏唇角抽搐了一下,很好的用帕子捂着。
此时内室已经昏暗,朱钦叫下人掌灯,摆手道:“今天晚了,还是先让斐儿安歇一晚,明天精神好了再见弟妹们。”
李斐坐在左侧的锦杌子上,朱钦既然说了这话,许氏马上接口,道:“跟着李姑娘上来的有几个人,现在见见,西南边陲出来的人,换到京城也不知道中用不中用。”
有仆妇立马出屋唤过随李斐进府的人,一时七个人入内,李斐笑着起身,走过去握着宋多福的手,有向屋里一众人宣示的意思,却只和朱钦说话笑道:“父亲,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姓宋,名多福,这是我相交十年的朋友了,这一回来京城见见世面,我想邀她住在家里。”
若是半年前,把宋多福拉到这种雕梁画栋的府邸,珠翠环绕的内室,宋多福一定心怯得不行,不过先有赵彦恒这个龙孙龙子在前,后有一路上京,沿途多少官员前来拜谒,宋多福的心性已经历练出来了,再说能住进宣国公府,也是宋多福平胜难求的机遇,宋多福为此在心里排演了无数回,这会子也不局促,两颊笑出两个酒窝,向朱钦屈膝深蹲,口称‘朱伯父’。
朱钦看着李斐,第一次喜形于色,朗声笑道:“为父正愁你在家寂寞,有个朋友和你作伴,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