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俯身,摸着郭韶光润湿冰冷的脸,森森然道:“你不说话,你要死了,你以为你不说话,你要死了,就可以躲过去了吗?大夫说你惊惧,你因何事受了惊吓,恐惧之极?”
郭韶光沉重的眼皮蠕动了一下,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郭韶光知道,她要死了。有的人说一死百了,但是有的人视死如视生,非常在意身后之死,郭韶光就是后者,所以她也不能背负着嫌疑,甚至是污名去死,那样她死后,连一个像样的葬礼和坟茔都没有,死后也不会有祭祀。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清白的,当然要清清白白的死去。
“你怎么吓成了这个样子,你是镇南侯世子夫人呀,胆原来这么小,这么不禁吓!”李斐抚摸着郭韶光的脸,冷嘲热讽的,忽而直斥道:“没这个胆,还行谋刺之事,刺杀皇子,你死了就完了吗?没完,没完!”
李斐和郭韶光认识十多年了,她知道郭韶光是个养尊处优,沉迷在权势和名誉里的女人,所以李斐就是要粉碎郭韶光的名誉,连着死后的名誉,也一起粉碎,李斐嗤笑着道:“刺杀皇子,谋害襄王,你会被郭氏宗族除宗的,你死之后,这样的罪行就会公告天下,你会被人唾弃,曝尸荒野……”
“没有,我从未想过,我还想好好的活着,杀害襄王,我没想……”
郭韶光艰难的开口,将死之人其言也真,她的这句话是真的,她谋杀赵彦恒干什么,做得这样惊天动地的,她还能好好的活着吗。
“对,你没想你没想,你看你,大夫说你吓着了,你当然不是想杀害襄王。”李斐大概知道一点这里的偏差,信了郭韶光的话,换了一副体贴柔意的态度,轻声道:“他们不是要杀襄王,只是恰好襄王和我在一起,伤了襄王而已,他们是要杀我呢,是你想杀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
李斐有点委屈哽咽,她自问她的一生没有结下死仇,为什么要面临今天这样的剑光血雨。
郭韶光愣住了,她知道有人要动李斐,那也不是杀死李斐的,只是想让李斐做不成襄王妃而已。刚才郭韶光在昏睡将醒之前,听着那两个仆妇在说,出了城的襄王一身血的被抬来,即将当王妃的李斐断了头发,还听说袭击人的刺客被活捉了一个,最后一句话,是襄王府的侍卫们故意露出来诈人的,果然诈到了郭韶光,郭韶光还以为是那些人不小心把事情做大了,又失手了,才一时惊恐万状。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不对不对,事情对不上!
诸般思绪涌上心头,这般情绪波动之下,郭韶光自己都能感受到下身成股成股的血流出来,郭韶光面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听到李斐急迫的在质问她,她急急的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一个遭夫家废弃的女人,怎么能杀死你,我也从未想过……要杀死你……”
这一句,也未有一字虚言,郭韶光从来没有想过杀死李斐,她只是心里堵着而已,她曾经是镇南侯世子夫人啊,在广西,她的尊贵是独一份,她是站在云端的人,而今她从云端跌下,陷入了泥泞里。可是一直不露不显,原来郭韶光以为的,不起眼的丫头李斐,就要去做襄王的王妃了,从泥泞飞入云端,郭韶光只是堵着一口气。
这口气要怎么出?
郭韶光只是乐见着李斐失去做襄王妃的资格。
“啊……”郭韶光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逝,惨然的笑了,无尽的无奈道:“原来,我是自己……吓死了自己……”
“什么意思?”
李斐不放过一丝追查凶手的机会,可是……又哪里不对?
“你知道什么,你说!”
李斐的耳朵贴着郭韶光的嘴,郭韶光不再说出话来,李斐怒吼道:“你说啊……你说啊!”
郭韶光已经死了,郭韶光倒是有很多话想说,已经来不及说了。
一屋之隔,被朱老夫人亲自盯着,被迫避让的陈太夫人,内唇咬得血肉模糊,却在最后由忧转喜,郭韶光吓死了,她却是想明白了,今天发生在李斐和赵彦恒身上的事情,和她无关,和黔国公府无关!
还是一筹莫展,甚至对李斐来说,是更加的云雾弥漫。
李斐走到屋外,看见她的大哥李迅,跨步走来。
“大哥!”
在自家人面前,李斐露出脆弱和无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