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侯世子夫人?”赵彦恒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个称呼,挑眉道:“你们和黔国公府的关系不太好吗?”
“没有,李家在滇十六年,得黔国公府招抚良多。”世人都看着,李家是被黔国公府庇佑的,李斐不想给人得恩冷漠的印象,就多解释了几句,道:“黔国公府人事庞杂,对外关系也复杂,就说这陈太夫人,在幼子继承黔国公的那年,就恳请朝廷准她们母子去京中定居,那时宣国公太夫人在京中散布,说二房叔叔对嫂子不敬,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我的大哥两年前被押解回临安,是谁看李家不顺眼,还没有查出来呢。”
李家料想,是京中的蔡氏借了陈太夫人的手笔,不过也只是料想,不能查,没有实据,就算查出了实据也无能为力。
李家被贬在西南,既受到黔国公府的招抚,也受到黔国公府的监视,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也是一言难尽。
赵彦恒前世的妻子是朱妙华,赵彦恒一直想着,这一世他和朱妙华就此陌路,也不太想去追问李斐和宣国公府那群亲人复杂的感情,转而和李斐商量起来,道:“有我在,倒是可以把李迅调回来。”
李迅死得再惨烈,也是前世之事,现世的李斐摇摇头道:“不瞒你说,我也不是那等刚直不阿的人,我早就去信和大哥说过这个事了,大哥说了,他的差事不用劳动你,他愿意那么在临安待着,当建水的驿丞。”
赵彦恒想着前世李旭的下场,不太|安心道:“临安纵然没有大的动乱,几个部族领地之争,汉人和夷人的摩擦,当地的官吏我也知道很有些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的恶行,那个地方不太平。”
李斐看赵彦恒这大事小情都和她商量的模样,心里渐渐涌起一些暖意,就和赵彦恒推心置腹的,说了很多话。
“我在临安住过一年多,我知道那里不太平,贫穷,愚昧,排外,那里落后的还在盛行物于物的交易,有一回我和大哥去赶场,就看见两个夷人,一个拿着一袋粳米,一个拿着一袋荞麦,说好了一斤粳米换三斤荞麦,那个拿粳米的人就上了称,他手上有十八斤粳米,然后十八斤粳米可以换多少斤荞麦?两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却站在那里只能干瞪眼,一斤粳米是换三斤荞麦,十八斤粳米换多少斤荞麦就是算不出来,两个人看着像两个傻子。然后我的大哥好心,对他们讲十八斤粳米可以换五十四斤荞麦,那个拿着荞麦的男人,把装着荞麦的麻袋口子一扎,警惕的看着大哥。我大哥会说当地三种语言,但是他一出口,别人也听得出来他是汉人,等我大哥再好心的说一遍,十八斤粳米可以换五十四斤荞麦,这两个人各自背上麻袋走了。”
“那每一粒粮食,都是他们辛苦种出来的,他们不信任我哥,或者说不信任汉人,凭着我哥一句话,就是十八斤粳米换五十四斤荞麦。镇南侯世子夫人说,那匪首王玉会常年鼓动僮人抗税,广西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临安的情形怎么样,我是略有耳闻的,每年朝廷征税确实不容易,除了民风彪悍,不服政令之外,我也想说句公道话,朝廷明令的税赋,真到缴纳的时候,只会多不会少,那多的部分,都肥了官吏的私囊,若是不抗一抗,也不知道要被盘剥了多少去。偏偏他们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语言不通,不识文字,不懂算术,有时候被盘剥了还不知道,等被人揭破了,这愤懑积在心里,积得多了,就生乱了。”
“大哥在当地生活过七八年,他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贫穷愚昧,所以乱象丛生,乱过一遍之后,就更加困苦了。大哥说,他自愿留在建水,教教那些人,一些简单的文字和算术,把起码的交易学会了,别十八斤粳米换多少荞麦也算不出来。”
李斐不想把大哥说得太伟大,因为那也不是全然的大公无私,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化之德,是可以被人歌功颂扬的。当今皇上不死,她的三个哥哥就是流放的身份,就是赦免了也不能去科考为官,可是她的三个哥哥一身才华,胸有抱负,又是何其不甘,所以总想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赵彦恒听了之后,歇了调李迅回来的心思,只是暗自派了几个人去临安保护李迅。
夜幕渐渐落下来,李斐早早回了,赵彦恒独自一人夜观天象,君主治国,仰观天以知变,俯考地以取像,赵彦恒仰了一夜,淡然的笑了,这一世,他还不是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