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今天不太正常的陆应麟身上,对后面的人一无所知。
“没什么……我就是白忙了半天,其实一点忙都没有帮上……”陆应麟高了李斐大半个头,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赵彦恒愤怒伤心的样子,白天在馆子里,赵彦恒说他一不是君子,二不是好人,偏偏他是皇子,在此处,一个钱通都可以为所欲为,何况他是皇子,陆应麟的心慌了。
不过赵彦恒当下也没有做什么,猛然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去。
陆应麟定了定神,看见李斐眼光流波的桃花眼,还是微微避开道:“今天,我拿着大将军的名帖,依然被钱家凉在一旁,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妄自菲薄,可是今天……后卫所正千户,只是五品的武官,知府都是四品,我……我只是担心,你跟了我,委屈了你!”
李斐凝视着陆应麟,双手从陆应麟的脸上滑落下来,蹙眉沉声问:“你到底怎么了?正像你说的,你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
“他……姓赵名亘字楚璧,分了些家产定居湖广,家父老迈在京城为官,是当了什么高官,能让钱知府都殷勤的在他左右听命,放了你的婶娘,放了王姑娘,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陆应麟狠狠的吸了一口气,一口气把这些说完,心里一抽一抽的痛道:“你这样的聪慧,你仔细想一想,你能猜到他是谁!”
李斐一怔,呼吸停了一下,联想现在陆应麟这样的失落,往远处想,往高处看,李斐只要把心思花一点在赵彦恒身上,他的年纪,他的气度,他出现的时机,他是谁?
皇子的名字不常用,李家曾经是那样的身份,现在也对天下事略有所闻,李斐听过一遍,皇次子赵彦慎,皇三子赵彦怀,皇五子赵彦愔,皇六子赵彦怿,皇七子……是赵彦恒!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愁,楚有和璞。和璞就是和氏璧,王权的象征,战国时期的楚国,就是而今的湖广,所以楚璧是他的字。家父老迈,皇上今年五十五了,他老人家也该老了……李斐想到这里,不想再把赵彦恒这个人往下深究下去了,只是看着有些颓丧的陆应麟,道:“他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敢喜欢我了吗?”
“我敢!”陆应麟心中不甘放弃,大喊了出来。
李斐眼中聚起了一层薄雾,为了一个女人,其实很少有男人会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去反抗皇权。
至少,她的父亲没有做到。
陆应麟心中挣扎,艰难的开口道:“可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让你知道,刚刚,他就站在你的身后……”
李斐倏然转身,身后静悄悄空无一人。
“他已经走了!”陆应麟看向远方,凝滞了眸中的神采轻轻叹道:“我应该让你知道,你选了我,会错过什么。我只是一个区区五品的武将罢了,还在西南这个偏远之地,你选了我,你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他是皇上的七子,你可以重新再选一次,这不是我对你的轻慢,你我名分未定,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如果今天不告诉你这些,如果我只紧紧的把你禁锢在我的身边,可能有一天我会后悔!”
“明瑞,我……”李斐朝陆应麟伸手。
陆应麟后退了一步,眼神黯然,说话却是潇洒的道:“我陆应麟坦坦荡荡,得了你的心,是我今生有幸,失了你的心,也是我今生福分不够!”
马嘶长鸣,陆应麟骑马离开了澄江府。
李斐抬头,看着头顶的这棵高大苍劲的大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李斐以这个姿势伫立了许久,才在静谧的夜色中回了客栈。经过赵彦恒的房门口,李斐停了下来,赵彦恒房间留了一盏灯,通过青白色的窗户纸传出亮光来。
赵彦恒不可能睡,只是一扇门的间隔,赵彦恒屏着呼吸贴着门站着,听到了细碎的脚步远去的声音。
卯时末,澄江的天色亮得晚,大地还是一片黑青色,淡淡的雾气缭绕,晨露从花瓣上倏地滴落,融进长了草皮的泥土里。客栈里的伙计在烧水烧饭,李斐在人家烟火中醒过来,开门拿了伙计放在门口的热水梳洗过,李斐选了一件轻烟柳色系襟薄袄和一条白云纹素面缎子裙穿上,坐在镜前打开自己的乌木海棠匣子,取了里头的玉屑面脂细细的抹了脸,待手伸到新制的一盒玫瑰胭脂上,李斐停了一下,而后缩回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