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人比我出色比我沉着,那么我愿意让贤的。”寅迄的话匣子打开来,他们一个坐一个站,在侧屋的一角,那边的光线似乎都照不过来,他们始终在阴暗之处。
寅迄不是谦虚,哪怕父皇在夹圈道中磨练他,教导他诸多,他也几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让他来继承皇位,他不过是想做得出色些,让父皇的眼中能够多看到他的亮点,其他的,真心没有来得及。
“六皇子莫说傻话。”沈念一的声音又恢复到很早很早以前,那种冷若冰霜的感觉。
寅迄忍不住哆嗦一下,他不是怕,而是觉得明明那边进进出出的人手不少,为什么屋中还会这样寒冷,那种冷从心底里头渗出来,一点一点能够将整个人都凝结成冰。
“沈少卿,你知道吗,我如今无父无母,已经算是一个孤儿了。”寅迄自己也知道这话有点傻,况且是当着沈念一的面说,他平日里最看不惯沈念一的态度,不就仗着武功比旁人高些,脑袋比旁人聪明些,看人处事比旁人周到些,还有个曾经拜相的父亲,才能够混得如鱼得水。
如今想想,这些优点能够集于一身,已经是相当厉害,也难怪父皇不止一次说过,但凡有个皇子,有沈少卿一半的本事,早就立下继位人,又何须到了这样突兀的时候,还要劳动年迈的祖母,不眠不休的里外打点。
“母妃不在的时候,我想着自己还有父皇,尽管父皇眼中没有我,我还是心存期盼,如今,连这个最小的期盼都被上天无情的夺走了。”
“六皇子,你还有太后。”
“是,我还有祖母,我不能辜负了祖母的心意。”寅迄低下头来,苦笑了下道,“祖母说,今晚十分危险,是有人要我的命?”
“恐怕是如此,宫闱之争素来最是血腥残忍,六皇子应该对太后心存感激,据我所知,太后已经将长春宫中,能够调动过来保护的人手,全部都派到这里来了。”
“祖母如果有危险,我岂非要后悔一生?”
“太后不会有危险,太后已经看过太多生生死死,心如明镜。”沈念一直视着前方,看到倪太医的尸首被抬出去,那么多人,屋中却安静的仿佛只能听到他们两人彼此说话的声音,其他人都是沉默的,沉默到了可怕。
“那么,谁会来?”寅迄轻声问道,“谁会来做这最后的扑杀!”
沈念一的目光转移到离他最近的灯烛上,烛火暴涨,落在他的瞳仁中,跳跃不止,他没有心存侥幸,以为可以太太平平的守到天明,如果会有这样的意外,太后就不会这样担心,不会留下那样的话语。
他想看看的是,那些人几时能够冲破外头的层层屏障。
屋中依然是静谧的,淡淡的龙涎香弥散开来,是有人在炉鼎中投掷了新的熏香,足以遮掩住尸体慢慢散发出的腐朽气味。
袅袅青烟,略过两人的眼睛,寅迄依然觉得冷,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明明屋中很温暖的,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全身冰冷刺骨。”
“因为有人在不断的死去。”沈念一直截了当的回答,“六皇子在说每句话的时候,都有人在死去,就死在最多不会超过二十步的距离之内。”
“那些都是什么人!”
“有想要闯进来的人,也有想要保护新帝的人。”
“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因为我能够听见。”沈念一尽管在与寅迄有问有答,全身却紧绷的仿佛是随时可以射出的一枝利箭,时间在缓缓的流淌开去,越往后越危险,如果他是六皇子最后的屏障,那么他就不能成为一具尸体。
宫殿外,似乎有哀嚎声,惨叫声,夹杂在风中,想要从窗口卷进来,却无法突破,寅迄眼睁睁的看到一大蓬血,就像是开出的一大朵暗褐色的花,溅在窗户纸上,被灯烛一照,更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