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说得不错,查背后之人暂且不急,要紧的,是让那人先不再接着下毒。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席兰薇则觉得,将此事挑到明面上,让六宫皆知、震住六宫也很要紧。
该让她们知道轻重。
是以仍如旧去向景妃问安,御医太医正查着,查出结果后决计不敢耽搁,必定立时来舒颜宫回禀。
彼时霍祁正上着早朝。袁叙见一宣室殿的宦官匆匆进了永延殿来,知是有事,凑过去一问惊得够呛,忙去皇帝耳边禀。
恰是议着前线之事,袁叙也不敢搅扰太多,仅是低言了一句“妍昭仪请旨传御医”,便见皇帝眉头一蹙,定了下神,道:“准。”
待得下了早朝,霍祁行出永延殿,终于得了空,立即问道:“她怎么了?”
袁叙如实禀说:“听闻早晨在殿门口发现些东西。昭仪娘娘谨慎,觉得兴许和近日精神不济有关。”
霍祁“哦”了一声,已经过步辇,没有上去的意思。径自往前走着,进了后宫,往东边行去。
“……陛下?”袁叙一怔,不知皇帝要往何处去。
“舒颜宫。”霍祁淡声道,“她必定去晨省了。”
舒颜宫静庄殿。
不同于往日晨省时的和睦,今日格外沉肃。在座嫔妃均是垂眸屏息,谁也不敢出声,胆小些的则直接面色发了白,纤纤十指不停地打着颤。就连景妃,也错愕不已,怔了半天才问御医:“你说……什么?”
“禀娘娘。”御医一揖,沉了一沉,略顺了顺措辞,将刚才禀过一遍的事情说得更加清楚了些,“妍昭仪娘娘命臣所验的,是一种奇香,数种药材一并制成,粉末极细,撒入空中几寻不得。如此极易吸入,连续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可致人神智昏聩、形同疯癫,尔后丧命。”
就连早已知情的席兰薇也惊惧不已。许是怕吓着她,楚宣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是以她以为,这药用得久了,最后便是一死了之。
神智昏聩、形同疯癫……
她倒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目试图平心静气,黑暗中却更怕了些,贝齿浅一咬,看向御医:“大人,本宫精神不济有些时日了,不知……”
“昭仪娘娘中毒尚还不深。”御医揖道,“调养些时日便可无事,娘娘不必担忧。”
还好……
她缓缓点了头,舒下气息,听得景妃又道:“近来可有人去太医院取过这些药材?”
御医想了一想,心知景妃是想就此牵出是何人制的毒,却是无奈道:“娘娘,此香难制,此人并不是去太医院取了药来做这香,想是从宫外直接弄的制好的香粉。”
还不好查了。
席兰薇的目光慢慢地扫过在座众人,眼中带着无尽的不安与不信任,却将能“看到”的都看进了眼里。
一声沉稳嘹亮的“陛下驾到”暂时扯破了殿中的紧张。众人缓一缓神,重新蕴起笑容,起身准备见礼。
“陛下圣安。”一众嫔妃齐齐地行下礼去,又不由自主地注意着旁人的声音。泰半嫔妃都是许久没面过圣了,此番皇帝驾临,燕语莺声中,分明有些透着喜悦,有些则是紧张。
“可。”霍祁淡言了一声,目光绕过众人,不由自主地向席兰薇看去。
她一身双绕曲裾,带着点极浅淡的橙色。算是暖和的颜色,却衬得她目下的面容愈加苍白。他蹙着眉一沉,无暇顾及近处的嫔妃是否在努力的“没话找话”,几步行过去,一手将她揽过,温声道:“朕听说了。”
席兰薇紧咬着下唇,点一点头,又听得他道:“你坐。”
她再度点头,任由他揽着她送她回去落座,假作不知周围其他宫嫔的目光。
众人自然看得心绪复杂,面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不就是下毒么,宫中常有,从前也不是没历过这样的事。偏生她,有本事让皇帝心疼。
有定力稍差的宫嫔一声嗤笑以表不屑,却在下一瞬……有点后悔,觉得席兰薇这举动是不是被自己的嗤笑激的。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安安静静地半倚在皇帝怀中往前走着的席兰薇忽而哭了出来,就势回过了身,不管不顾地全然栽进了皇帝怀中。
她哭的声音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好像压抑了许久,且到现在还在忍着。
哭得眼前和她关系尚可的嫔妃一时都觉得好生可怜,何况皇帝。
她哭得抽噎不止,却又始终半个字都没有。霍祁一时连该怎么哄她都不知道,只依稀觉出,她环到他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施了力,指甲叩得脊背刺痛。
“别怕。”他轻劝了一句,手轻抚着她半垂在身后的秀发,又道,“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