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这一贯最听父亲话的席兰薇竟着了魔似的要进宫,任旁人如何指指点点都没用。
他为了那个位子而设计的重要一步,就这么被毁在了半道上。
一拳狠砸在案几上,愈想愈是窝火——席兰薇进了后宫也还罢了,他后来想借着楚宣削去皇帝左膀右臂的安排,竟也因为她就那般败了。
在宫中众人眼里,这刺客实在诡异了些。头一枚镖取了青烟性命尚可认为是她彼时恰在门口挡了他,第二枚熄了半数烛火也可解释,就当是光线暗些更易行刺——可这两枚镖后,他竟就没别的动静了?片刻间便逃得无影无踪,连尝试着去取皇帝性命都没有,这刺客……做事也太随性了。
一连数日,席兰薇时常在梦中被惊醒。每一次,都是在一个无比正常的梦境中倏尔听见银镖带来的那一声“铛”,每一次都是轻而沉的声音,却如同直刺入她心里一般让她浑身一紧、而后醒来。
必是楚宣……出入宫中如入无人之境的难寻第二人。
但他想干什么?席兰薇清晰地记得那时霍祯的反应,他虽是背对着她去看青烟,但脊背分明带着颤意,说明这非他安排的。
可楚宣……不是他的人么?
席兰薇想不清楚,几次都想……若不然禀明了皇帝算了,直接让他查楚宣去。又一次次地强忍下这个想法,告诉自己这楚宣实在是她得罪不起的,再者,皇帝见到那银镖时的紧张,也实在让她看着都心慌。
霍祁好像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再多提那日行刺的事,直让各宫都觉得那事是不是已暗中解决好了。
禁军搜了各处,虽是没抓到刺客,但也能确信他不在山中,行宫算得安全。
赫契王室很快也到了行宫,宫中女眷多有好奇之意,为席兰薇心中不适更多——她身出将门,太知道父亲一次次征战沙场就是因为这帮赫契人。虽则如今战功赫赫也拜他们所赐,但自儿时起便时常胆战心惊、担心父亲一去不返实在难受,更清楚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也是因为当时前线战事吃紧。新账旧账不断加着,弄得席兰薇在听闻晚上设宫宴为赫契王室接风时,除却冷冷淡淡地点一下头之外,做不出其他反应。
“比你父亲还爱憎分明?”霍祁噙笑打趣着她,“罢了,你若不愿去就算了。早听说那赫契公主提过你几次,对你颇感兴趣似的,也省得惹出事来。”
赫契公主……阿曼?
席兰薇倒是记得这个人,前世时她曾到越辽王府拜会过,能说会道,依汉人的眼光看没规矩了些,倒是也不招人厌恶。
“六宫皆去,臣妾岂有不去的道理?”席兰薇倚在霍祁膝头,神色恹恹地在他手里写着,“陛下别让臣妾见着凉爽的吃食便是。臣妾信期吃不得那些,看着难受。”
要求提得很是实在,霍祁不禁笑了出来:“贪凉到此等地步?自己吃不着就索性不让别人吃?”顿了一顿又无奈一叹,“罢了罢了,照顾你这嗓子为上,别心中一气再耽搁了医治。”
他叹息叹得很认真,好像她当真一生气就真会严重到耽误医治的份上。席兰薇羽睫抬了一抬,看一看他,露出笑颜来,抿了抿唇又写说:“臣妾说笑的。”
“那朕当真了,怎么办?”他笑睇着她又说,“君无戏言么……朕方才都答应了。”
本以为她怎么也得劝他几句,孰料她只是眨了眨眼,继而轻轻巧巧地写给他一句:“那随陛下吧。”
……直让他咬着后槽牙暗叹自己真是自讨没趣!
宫宴设在了华庭殿,虽然两方交兵多时,但如今既然同坐下来,便是求和的意思。故而从前的不快自是无人多提,共饮美酒共赏歌舞,和睦极了。
直至阿曼公主起了兴致、出言说要去离华庭殿不远的马场玩时,席兰薇才心中一紧。
阿曼笑容天真,虽是本没有恶意,那话听来却当真是……搓火了些:“无人同去么?汉人的女子当真只会在闺房里绣花、别的什么也不感兴趣?”
长久以前的记忆蓦地窜入脑海,那是她和霍祯仍相处和睦时的事,她当时未加在意,如今想来却是一步大错。
上一世的今日,她因信期腹痛而在山脚下的王府小歇未来参席,同来的便是侧妃许氏。个中细节她不曾打听过,但她知道,那日是有赫契人挑衅说要同女眷赛马,许氏二话不说应了下来,马术惊了全场。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霍祯待许氏便不一样了,旁人看许氏也都不一样了。
很多人从那时起开始说,这才是配和越辽王同进同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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