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日,申时三刻。
翰林院。
韩广坐在黄杨木靠椅上,阳光透窗而入,落在窗台上的那盆盆景上面,假山,流水,小桥,两个身着长袍的士人坐在一间小亭内,正在对弈为乐。
盆景不大,景物,人物雕刻得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它出自江南园林大师姜眉道人之手,姜眉道人擅长营建大型园林,对于小型盆景的制作也颇有心得,韩广的这个盆景乃是姜眉道人封山之前的巅峰之作。
这个盆景是东林党的代表人物李三才送给韩广的,韩广对此甚为喜爱。
每当他出神,或是思索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的目光便会落在盆景之上,偶尔,也会想想自家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盆景中的士人那样与友人同行,遨游江湖之美。
目光落在盆景上,韩广眉头微皱,右手抬起,手指轻轻抚摩着右面的眉毛,从眉间往眉梢,缓慢移动,重复来回。
“叩!叩!”
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韩大人,杨大人来了!”
随身小吏那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韩广的眸子在眼眶内转动了一下,视线离开了盆景,他放下抚摩眉毛的手,坐正身子,目光移向门口,轻咳了一声之后,他沉声说道。
“请他进来!”杨澜推开门。踏进房间。
这间屋子乃是韩广办公地地方。房中地一应布置都和他家中地书斋一般无二。透着浓浓地书卷味。每一个小部件地摆设都独具匠心。显得格外地雅致。就连方从哲都开玩笑地说过。愿意出重金将那个帮韩广设置房间地匠人请来。帮他也布置一下书房。免得显得凌乱不堪。
杨澜目不斜视地向韩广行去。并没有左顾右盼。
韩广没有起身相迎。若是按照他一贯地态度。此刻。不管来地人官职有多么低微。他也会起身笑脸相迎地。
他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内心过于失望了。是地。他对杨澜感到非常地失望。原本。他非常看重杨澜。然而。杨澜地所作所为与他地期望越来越背道而驰了!
“下官参加韩大人!”
杨澜来到韩广身前,朝仍然高坐在木椅上的韩广躬身行了个礼。
韩广是杨澜会试时地主考官,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私自见面。杨澜本该称呼韩广为座师,然而,杨澜并未这样做。
这会儿。韩广若是仍然看重杨澜的话,便会笑着叫杨澜的字,让他无需用官场的称呼,直接叫自己老师即可。
这些都是应有之道,然而,在此时,并非如此。
韩广沉默着,眯着眼睛打量着杨澜,半晌。方才摆摆手,语气有些萧索地说道。
“杨大人,请坐下说话!”
“谢大人赐座!”
杨澜毕恭毕敬地再次躬身为礼,随后,在一旁摆放的木椅上坐下。
坐下之后,便是一阵沉默,杨澜在等待韩广开口发话,因为,他是被小吏从藏叫到此处来的。说是韩大人有话要说。
韩广呢?
则在酝酿着该怎样开口。
眼前这个十八岁的状元,乃是少有的杰出之士,虽然他籍贯北地,并非出自江南,打破了数十年状元都来自南方的惯例,但是,正因如此,韩广才非常迫切地希望他能够站在自己这个座师这边,和他们走到一起来。www.sh首发 书.道
然而。他地所作所为却和东林一脉渐行渐远。
最初。杨澜在殿试作策发出惊人之言,韩广的盟友们都认为此人为了上位。大肆拍皇上马屁,毫无风骨之言,就算是当上了状元,也是靠拍马上位,如此奸佞之徒,岂能与君子为伍。
韩广不是迂腐之人,并不像那些人一般认为杨澜拍皇上马屁就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行为,君子可欺其方,如果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按照圣人之言去做,那么,他在这个世上必定寸步难行,何况,那些自诩为君子地家伙们,在韩广看来,他们也不见得有多么君子。
虽然,在那些同僚的建议下,韩广不得不将杨澜安排到了藏,将他冷处理起来,然而,他仍然在暗中观察杨澜,想看看杨澜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应对。
如果,对方真是像殿试上表现的那样为了上位急功近利,那么,遇见这种遭人冷落的情况,必定会口出怨言,无心工作。
然而,杨澜到了藏之后,不仅没有向任何人抱怨,也没有自暴自弃无心工作,而是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便将藏大变样了,让大家能够更快捷,更方便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书籍。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变革,但是,这足以证明杨澜是一个干实事,而非崇尚清谈的官员,自从这个地方作为翰林院以来,一百多年,这藏不晓得换了多少主事之人,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像杨澜这样不仅将一应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有所创新。
看见杨澜这样的表现之后,韩广动了心思,他准备将杨澜召到自己身边,帮助自己处理公务,在近距离地情况下,再好好观察其人,韩广是一个爱才的人,如此良才美质,他舍不得放手。
在他看来,为了个人野心拍皇上马屁,行事稍微急功近利,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毕竟,杨澜只有十八岁,年轻人,难免会犯有些错误,但是,只要自己把他放在身边,循循善诱,以身作则,他相信,像杨澜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很快成熟起来,走上正确的道路。
然而,就在韩广想要将杨澜提拔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