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熹到底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处于半失忆状态?还是他从头到尾就一直是宋熹,只是当初坠马死亡后,突然机缘巧合在某个异空间里“捡”到了某个人遗失的部分记忆,然后还魂?或者说,他其实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可如果他是疯子,哪懂得那么多的机关巧术与奇门遁甲?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懂得那么多。”宋熹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突然轻笑一声,颇有几分得意地道:“因为那个人懂吧,我醒过来自然就懂了。”
疯了!疯了!
墨九快被他的解释弄疯了!
太特么玄幻了,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可她自己都是穿越的,不是比玄幻还玄幻?
能接受自己是个穿越人,又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吸一口气,她选择了暂时相信这个故事,不再追究宋熹是谁,转而追究他的目的。
“那你为什么想要得到仕女玉雕?为千字引?为武器图谱?为争霸天下?”
“不!”
宋熹站在黑暗中,回答得很肯定,也没有半分犹豫。
“我对一个早晚完蛋的江山并无兴趣,只是为了回去——找到我自己。”
他的回答,把墨九吓了一跳,“千字引可以回去?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告诉我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宋熹抿了一下唇,对着墨九的方向,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千字引上,其实并没有墨家机关之术,更没有武器图谱。这两样东西,早就被热爱世界和平的墨家老祖宗毁了——其实,所谓千字引,只是一千字的引文,是为引渡灵魂回归之用。”
千字引。
一千字引文。
为引渡灵魂回归——
这个转折来得太快,墨九不太敢相信。
“怎么可能?为什么墨家祖宗……要弄一个这样的东西?”
“我也想过,最后猜测,最大的可能是……与老祖宗自己的故事有关。”宋熹盯着她,突然问:“墨九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墨家这样强大的机关,火器,引得天下人觊觎,那发明这些东西的人,需要怎样的智慧……?”
“你是说——”
“也许那个人,像你,像我,是与我们一样无处着根的灵魂。”
他的意思是说,八卦墓与祭天台的建造者,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
因为本身是穿越者,这才搞了个千字引,就为引渡灵魂。
哦天!墨九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从进入“过去门”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她都有点难以消化。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会经历这样一个真相似的迷局,一个从穿越开始,似乎从来就不由她掌控的迷局。
深思良久,她想不明白,也就不去钻牛角尖了。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我与你一样,也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宋熹淡淡道:“猜的。试的。因为你的《菊花台》,还因为……你知道的那些,只有我知道。”
是啊!宋熹隐藏得比她好多了。
从头到尾,她就一个冒冒失失的现代妞儿。
借着本尊是个脑残人士的便利,她大杀四方,什么时候刻意掩藏过自己?
就凭她的作为,宋熹要看穿她,实在不要太容易。
墨九沉寂了片刻,略迟疑,“那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回去?”
“一开始是这样的。”宋熹站得离她一步之遥,声音却远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幽幽的,还夹着淡淡的凉气,“一开始我只想回去,找到那个主宰自己灵魂的自己,不再做等着亡国送死的宋熹,我喜欢那个世界的繁华,电子产品、信息网络、以及一切的高科技。所以,我做的一切,包括接近你,就为了回去——”
“喔……”墨九差不多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矛盾而又纠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宋熹又迟疑了。
在与她说话的过程中,他若干次迟疑,考虑,像在纠结着什么。
这一次,又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后来为了你,我又不想回去了。我想留下来,甚至想过——要么改变历史,做这个天下的霸主,打败萧乾,拥有你。要么有一天,得到千字引,能带着你一起回去。”
“带着我一起回去?”墨九怔怔的。
“难道你没有想过要回去?”
“想过的。”在没有与萧乾有任何瓜葛之前。
后面那句话她没说,可宋熹分明懂得她的想法。
轻声一笑,他的声音满带自嘲,“可你有了他,却是不想了么。”
“是,我在这个世间有夫有女,如何离得开?”
“我想也是。”
两个人如同闲话家常的朋友似的,就站在这个宋熹所谓的“副本”里头,说着一些往事,也是从宋熹嘴里,很多墨九之前想不明白的事,也就都得到了解答。
比如,当初杀谢丙生的人虽然是乔占平,可真正要杀他的人,却是宋熹。因为他不想受制于谢忱,要没了儿子的谢忱反过来依赖他。当然,也因为谢丙生的所作所为,实在触范到了他的底线,还因为谢丙生居然动了墨九。
又比如墨家大会上,他让人戴了墨妄的面具,假扮墨妄与方姬然对话说要杀墨九,目的就是为了让墨九疏远墨妄,从而让“重生”而来的方姬然可以与墨妄再续旧时情谊,从中得到更多关于八卦墓的便利消息。
而那时,方姬然已经与她达成合作关系了。
本来一开始,他改祭天台手印,是准备让方姬然做墨家钜子,从而举墨家之力开寻八卦墓,名正言顺得到仕女玉雕再拿千字引的……可后来他想,八卦墓不是那么好找好开的,方姬然在机关造诣上的本事,实在远远不及墨九。于是,当墨家大会对墨九彻底关上门,不让她参与,而她正处于人生低谷,求助无门的时候,他向墨九伸出了橄榄枝,让她假扮他的侍女,领她前去墨家大会,并且让乔占平设置了题目极难的机关屋考题。
实际上,方姬然当初误会乔占平了。
从头到尾,机关屋之试就是公平的,乔占平并没有改过题目。
如果方姬然真的可以在机关屋之试上赢过墨九,也许他真会让她做钜子。
然而——她自身实力远在墨九之下。
为了开八卦墓,宋熹选择了墨九。
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就顺其成章了。
……
“我还有一个问题。”
静静听完他的解释,墨九忍不住又问:“这个事儿,我憋心里很久了。当初导致萧六郎毁容那个面具上,是不是你下的毒?”
听她说憋了老久,宋熹不禁笑了。
很自然地揽一下她的肩膀,似乎为了确定黑暗中的她真实存在似的,他笑道:“是我,又不是我。”
“什么叫是你,又不是你?”
“因为我是主犯,而你,是从犯。”
听他的回答,墨九惊得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宋熹道:“很简单,我的本意是为让他改头换脸地活着出去而已。当时临安政局复杂,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皇后一党,谢氏旧臣都不会放过他,哪怕戴了面具——你懂的,方姬然的面具都可以摘去,他也可以。所以,我虽然在他的面具上涂了毒药,但那药物的实际功效只是短期内改变肤质,可能会生疮长痘,但绝不会致人毁容,对萧乾这样的神医来说,太过小儿科……”
“那怎么他又毁容了呢?还有——我是从犯,什么意思?”
“九儿,你还不懂吗?”宋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叹息,“你的母亲,你的姥姥,还有你的姐姐方姬然……他们的男人,都是怎么死的?就我所知,当今之世与墨家女有染还没有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陆机,一个就是萧乾。他们两个没死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当世神医,恐是有什么方子凑了效。但他们不死,不代表你们的身体对他们就可以完全免疫——”
“你是说——他是被我害的?”
“我非医者,具体情况我亦不知。”宋熹沉吟一瞬,又道:“关于墨家的天寡一事,我猜可能与血液有关,就像某些传播疾病一样。你忘了,他在牢里,咬过你一口……”说到这儿,他咳了一声,又道:“我也想过,可能是我的药,与你的血液毒性综合,这才导致了他的毁容……具体情况,我想,萧乾本人比我更清楚。难道他没有告诉你?”
唉!
墨九重重一叹。
找了那么久的罪魁祸首,她怎么就没有想过——有可能正是她自己呢?
两个人把话都说开了,还真就有了点老朋友的感觉。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再难与别人之间产生这种默契的共通点。
这种属于同一个时代人的交流感觉,无人可以代替,也无法与别人重合。
墨九想,也许从一开始她会对宋熹产生好感,也是缘于这样的潜意识吧?
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多了。
想到为了八卦墓和千字引辗转的数年光阴,墨九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早知道千字引就是那么一个东西,我真的……懒怠与你去抢。你啊,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样不就少了许多纷争,你拿你的千字引,我做我的墨家钜子,互不相干……”
“呵。”宋熹笑,“说得好像我早告诉你,你就会相信似的?”
噗一声,墨九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放开嗓子咯咯的笑,“这到也是。那个时候你就算说了,我肯定也不会相信。至少不会完全相信,毕竟关于千字引的传说,太招人了……”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收敛住笑容,又严肃道:“当然,其实我现在也不完全相信,万一你忽悠我的呢?你是算死了我舍不得离开,所以才这样说也不一定,对不对?”
“也是——”宋熹也跟着低声笑,“分析很有道理。”
“不过嘛,你现在骗我又有什么意义?不要说乾坤墓的两个玉雕还没有拿到手,就算都拿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墨九叹口气,环视着这个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感,“如今咱们两个都困在这个鬼地方,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说不定,很快就会饿死了。那什么玉雕,什么千字引,就像方姬然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还争什么争?”
“九儿。”宋熹突然唤她,声音很低,很浅,仿佛随时就会淹没在了黑暗里,“你就那般想出去吗?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也很好吗?”
“觉得好又有什么用?”墨九笑着,推心置腹一般叹道:“不瞒你说,有时候,我也会很想回到那个世界。可转念一想,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萧乾,也没有我的小丫头。那么,那个世界再好,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你是对的。”
可以交流的宋熹,让墨九少了很多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