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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193米,成王败寇,忆风流(卷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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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萧乾的手,指着静静摆在檀木盖子上的那一壶梨觞,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墨九愣了一瞬,刚好捕捉到这个表情,这才晓得被他耍弄了,不由“噗”一声,笑开来,撑着额头直瞪他。

“你这个人,还真是……开个荤玩笑都这么正经。”

“我一直很正经。”

“不要脸。”

墨九嗔他,笑着笑着,又是心里发酸。

相处的日子,越是觉得美好,就越是舍不得,也就会越来越紧张。

然后……试图去掩饰紧张。

慢吞吞看向梨觞,她满带风情地斜飞他一眼。

“六郎,如果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呢?”

萧乾笑着,拍她手心。

“混账!还能不能好好坐牢了?”

这个时候不该笑,可听了他这话,墨九就是想笑。

男女间相处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契合了彼此的言行习惯。

没想到严肃如萧六郎,也会学到她的现代语言……

“好吧,萧六郎,算你牛逼,今儿九爷饶你一回。”

有时候,悲伤的气氛,并不适合离别。

因为悲伤,只会加重离别的痛苦……

更何况,她又何曾甘愿真正的离别?

为萧乾的性命,也为她自己的性命,怎么也得抗争一下。

反正不论有没有云雨蛊,两个人的命都已经连在一起了,这一点她清楚得紧。笑嘻嘻地说完,她站起身,将那把木梳拿起来放在手心上,瞄了一眼,又狠狠捏紧。

“萧六郎,你等我,我去还梳子……”

这是一把普通的木梳,柄上雕有简单的图案,并无甚出奇的地方。

可她刚拿起要走,萧乾却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不急!”

他笑着扼住她的腕子,顺势把梳子从她手中夺过来。

“一把梳子而已,还不还回去,想必他们也不介意。再且,明儿天亮我还要用哩,阿九何苦专程跑一趟?”

墨九低头,望着他手心的木梳。

“借人的东西,不还终究不好。”

“无妨,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梳即是代表输,不还……不吉利。”

“押在大牢里,还谈何吉利?”

“……”

墨九静静看他,“萧六郎,你越来越调皮了。”

“是阿九太调皮,让我不得不防。”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表情都带着笑,说的一直是木梳,萧乾的神色也一如既往的淡然,可墨九的笑容却在他的从容里,一点一点龟裂,褪色……

终于,她无奈叹息,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什么都瞒不过你,真是无趣得很。”

“阿九有这份心思,哪会无聊?我很稀罕。”萧乾微笑安慰着,慢慢紧握她的手,拉她坐在怀里,不舍似的搂住,掌心轻抚慢拍,“然,我并不需要你们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更何况,就算牺牲了墨家,也未必能救出我。”

“可是你……”墨九蹙眉看着他,目光又转向那一壶梨觞,紧紧咬住唇,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来监狱之前,墨九自然不单单只准备了食材。

她虽然不想墨家弟子为了她去涉险,可墨妄他们又怎会眼睁睁看他们如此?墨家弟子不少,死士也不少。在墨妄的带领下,他们准备了爆破的火器等劫狱装置,甚至连潜逃出京的路径与接头人都备妥了。

借梳子的时候,墨九已与墨妄有过共识。

一旦还梳子,就是“动手”的讯号。

萧家一干族人还在大牢里,他们也猜测萧六郎不会轻易独自潜逃,要不然,他又何苦回临安?所以,墨九事先在梨觞酒里下了药。算好时间,她只要把梳子送出去,外面等候的墨妄,就能领会她的意图,然后带着墨家弟子爆破劫狱。

然而,事与愿违。

在“判官六”面前,她下药的雕虫小技,太容易被他识破。

但她想不明白,那壶酒,他不是分明喝下去了么?

迎上她疑惑的目光,萧乾轻笑。

“就知道你这妖精没安什么好心。可我自己配的药,又怎么能药着自己?”

墨九原是一个性子从容的人,可事到临头,什么都准备好了,却出了这样的岔子,她不由焦灼起来,盯着萧乾,一股子无端的怒气涌上心间,语气也不怎么友好。

“行行行,算你行。萧六郎,你要死,我也不想拦你。可大哥,你要死不要带上我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云雨蛊的宿体。一个死,另一个也必然会亡?你是想我跟你一同去死吗?”

“阿九……”

他的声音定了许久,方才紧紧攥住她的拳头。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会让她死?什么意思?

墨九目光一转,颓然的情绪,突地打了鸡血般高涨起来。猛一把握紧萧乾的手,她动作有些急切,一双满带期望的眼睛,浮上了喜色。

“萧六郎,你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快告诉我,怎么办?”

萧乾目光沉下,睨在她的脸上。

久久,方才轻吐一句。

“代替我,活下去。”

代替他活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墨九紧紧抓住他的手,想从他平静的眸底瞧出一点什么情绪来,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来,甚至她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的双手越抓越紧,无意识间,指甲竟然在他的手背上掐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告诉我,萧六郎,你到底怎么想的?”

萧乾像是不知疼痛,不闪不躲,也不叫疼,冷不丁一把拉她过来,深深拥住,低头,滚烫的吻,就烙上她纤细的脖子。

脖间的温暖,让墨九忍不住哆嗦一下。

惊了惊,她停止了挣扎,抬头看他,“萧六郎,你……”

她声音未过,思绪刚一游走,脖子上突地传来一疼。

“啊!你咬我?”

萧乾真的咬了她,狠狠地咬了她……

墨九痛得龇了龇牙,但不过转瞬,一种怪异的游离感,就主宰了他的意识,让她的思维渐渐变得迷糊。

“萧六郎……”

她呻吟般叫着他的名字,身子软倒在他的怀里。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抚她耳边的发,沉沉出声,“云雨蛊,本该在一起。”

在一起?墨九惊了惊,又不太理解。

他是要把云蛊一起种入她的体内?

可是,云雨蛊不是要选择至阴至阳的体质吗?

她的身体,又怎么能容得下云蛊呢?

太多疑惑在心里,她很想问他,也很想亲眼看看萧六郎到底要怎样让云雨蛊在一起。可她都来不及了,眼前越来越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面前的萧六郎,慢慢变成了一个不太清晰的影子,带着笑,带着温暖,渐渐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哦不,是她失去意识,软在了他的怀里。

随着她的身子一同滑下的,还有眼角那一颗悬了半天的泪水。

“阿九……”

紧紧圈住她,萧乾目光软如流水。

“对不起!”

迟疑一下,他又抱紧她,低头摩挲她的脸。

“阿九,我心悦你,不因云雨蛊。”

……

……

墨九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

两天里,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就是起不得床。

她是在皇城司狱里,被萧乾抱到甬道门口,再由墨妄抱出监狱,放在马车上带回临云山庄的。对于那一天墨家在临安城里的动静儿,朝廷也不晓得知不知情,始终没有来理会,也没有人追究。

但墨妄却是明白,萧乾一心与萧家共存亡,不愿被营救的执念。

那么……墨九不醒,他就没有坚持的理由。

两天里,他守在墨九的床边,寸步不离。

给她喂水、灌粥、擦汗,偶尔也对她说说话。

他知道是萧乾对她下了药,他能掌握好分量,墨九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但他却容不得她有丝毫的闪失,也生怕自己一时的疏忽,会让昏迷不醒的她,出现什么意外。

所以,前前后后的张罗,他都不假人手。

两日两夜转眼过去……

长夜漫漫,沉睡的人们终将被黎明唤醒。

临安城里,鸡鸣狗吠,商铺一个个打开了门,卖早点的小贩吆喝着,推着木板车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滚动出一阵阵“吱呀”声,在这个还没有亮透的清晨,汇成一曲独有的乐章。

天亮,人起。

这一天,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一天,却格外沉重,也必将永远的写入历史。

大人们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唤醒熟睡的孩子,匆匆吃罢,又早早前往皇城司狱外面的街口候着,看震惊天下的萧氏大案——今天,萧氏一族要在刑场处斩。

昨夜,南宋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审刑院的主官们第一次提审了萧氏一干重案犯,分别录问,据闻萧氏重案犯都已认罪,四个部门忙碌了一夜,单单入库的卷宗都堆满了整整一层案架,萧氏之罪,多达数十项……

今日凌晨,几位主官将结果呈交景昌帝宋熹。

景昌帝考虑一瞬,批复了四个字——满门抄斩。

如此,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萧氏将全族处斩一事,终于得到证实。

一时间,五百多口人的死亡,挑逗了临安百姓的神经,他们早上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不是急着做生意,而是惦记上了今日的刑场。

寅时,天儿还大亮,苍穹如墨,像笼罩在一块巨大的黑布之中。

皇城司狱的灯火,一夜未熄。

长长的甬道上,萧乾的皂靴轻踏而过。

每一步,都伴着他腿上铁链的“叮铛”声,让这个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凄清,无端端让人毛骨悚然。狱卒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却有一种叫着恐惧的东西,爬满了身上。

“萧使君,请吧!”

囚车早已备好,单为他一人准备的。

萧乾目不斜视,大步入内,像坐上中军帐的帅椅。

“咔嚓”一声,囚车上锁。

牢头松了一口气,“起!”

等羁押萧乾的囚车驶出皇城司狱的大门,外面早就喧嚣起来。还没有见到人,就已经可以听见那一片凄厉的哭声。不懂事的小孩儿,“哇哇”不已,妇人们大声饮泣,男人们只能压抑的低呵……

萧乾目光微眯,从囚车上望出去。

皇城司狱门口,摆得一行整整齐齐的囚车。两侧站满了一群执锐披甲的禁军。他们几乎三五步就有一岗,防备的盯着皇城司狱外面的大街,而每个囚车边上,还有四个人负责押送,守卫之森严,防守之严密,可以看得出来,萧氏一族依旧很受当今陛下“重视”。

“六郎?”

“是六郎来了!”

“六郎,救我……”

“呜,六郎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死。”

曾经的萧六郎,是无所不能的。

萧氏那些无助的妇嬬看到萧乾出现,纷纷哭喊起来。

现场,登时喧闹一片,哭喊声,比先前更甚。

负责押送去刑场的人,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尉迟皓。

看一眼那场面,他蹙了蹙眉头,不耐烦的高声大吼。

“喊什么?喊什么?!都闭嘴!统统闭嘴!”

止不住的哭声,确实令人心烦。他拔出钢刀,重重敲在囚车上,那令人惊惧的“铿铿”声,吓到了一群孩子和妇人,他们闭紧嘴巴,却止不住滚滚而落的泪水,还有那巴巴望着萧乾求助的眼神儿。

然而,他们似乎忘了。

萧六郎也在囚车里……

他从汴京回来了,北征的大军被留在汉水北岸……

世上两大悲凉,一曰美人迟暮,一曰英雄末路。

街道两边的百姓们,指指点点,无数人都关注着萧乾。

可这个末路的英雄,始终端坐囚车里,冷眼观望,一言不发。

看他如此,那些原本还抱有希望的萧氏族人,眼睛里终于褪去了神采。

“六郎。”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前方的囚车里响起。

他望着萧乾,短短时间已然斑白的头发,添了一种老态龙钟的神态。脸上的表情,有无奈,有沧桑、有悲哀,还有浓重的不舍。

“你不该回来啊,傻儿子。”

这个人是护国公萧运长。

褪去了昔日沙场战将的尖锐,褪去了百年望族国公爷的身份,坐在囚车里的萧运长,更像一个慈父……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亲,眉眼间,全是对儿子性命的惋惜,或许,还带对萧氏一族即将断子绝孙的悲凉。

萧乾眉头皱了皱,收回了视线。

他不回答,不关心,如无波古井。

尉迟皓看一眼萧乾,扬起手上的刀鞘。

“众将士听令,把人犯,押送刑场!”

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囚车麟麟而行,路面上,不知被哪些好心人打扫过,干净得如同被水洗涤过一般,在这样炎热的夏季,竟然没有半点浮尘,透过发白的天光,天空有一种清澈的湛蓝,干净得好像这片天地间,不曾有半分污秽。

“唉!”

“可怜!”

“还有孩子呢……”

在老百姓的唉声叹气和萧氏妇幼的饮泣声中,囚车通过皇城司狱外的大街,走上了临安街道。

在案犯行刑之前,会有一个游街示众的过程,目的自然是“以儆效尤”。在临安城长居的百姓,并不是没有见过行刑,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算太过陌生,但曾经在南荣鼎立的萧氏一族,五百多人押在囚车里走过大街示众,其庞大的声势,确是整个临安的百姓都不曾想过或者见过的。

有人说,这是谢家的胜利。

曾经谢忱倒台死亡时,都以为萧家斗倒了谢家。

可结果逆转,还是栽在谢家手里。

当今皇帝出自谢氏妇人,当今皇后更是谢忱的女儿。而且,帝后夫妻和谐,恩爱无疑,景昌皇帝甚至于独宠于皇后一人。现如今,外战一决,内政安泰,景昌帝不拿萧家开刀祭奠谢家,更待何时?

即可报了仇,又可铲除政敌,这简直就是一步一举两得的绝妙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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