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重重的巴掌声,在静寂的空间响过,惊了无数人的眼。可伸手打人的是玉嘉,挨了掌掴的人……也是她。
一片静谧中,墨九举止风流,面带微笑,紧紧扼住玉嘉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红白不匀的脸,啧啧道:“可怜的,哪个凶狠的家伙打的?下手这样重?”
扼住玉嘉的人是墨九。
打她的人,分明不是她。
墨九没有留长指甲,而玉嘉细白柔嫩的脸上,却被尖细的指甲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脸颊延伸到嘴角,不太深,甚至都没冒血珠子,可淡淡幽光之下,那血痕仍是被玉嘉盛怒的神色带出一种古怪的狰狞。
“你们谁打我?”
玉嘉愤怒地抽回手,怒视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墨九,一个是宋妍。当场只有她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旁人都离得远,始作俑者必是她们两个中的一个。可不管是墨九还是宋妍,对玉嘉来说,都有新仇旧恨,都一样的憎恨。
“有人打你吗?”宋妍明知故在,看着自己的手,又盯着墨九先前握过玉嘉手腕的那只手,“哦,一定是小寡妇打的。”
墨九哼声瞪着她,“分明是你打的。打人不承认?”
宋妍很无辜,“我打了吗?真的打了吗?一定是误会。我怎么会打人?”
墨九翻白眼儿,与宋妍一样,半点都不理会怒火冲天的玉嘉,“我的手逮住她的手,哪里得空打她?何况我又没习过武,出重哪有那么重,那么快?”
宋妍像是思考得很艰难,眉头鼻子都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对啊!你若不逮住她的手,我也不可以碰巧打到她,我分明是打蚊子啊。”
“住嘴!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听她两个一唱一和,根本不管她被打伤的脸,反倒像二傻子似的争论无关紧要的事情,玉嘉快疯了。
“你们分明是故意的,掌掴公主,居然敢掌掴公主……”玉嘉酥胸起伏不停,气得说话都带了喘。
想到墨九与宋妍都觊觎萧六郎,觊觎父皇要指婚给她的男人,觊觎她喜欢了好些年的男人。而且,若非这两个女人千方百计地阻挠她的婚事,她此刻与萧六郎都成神仙眷侣了,哪里有她们两个的事儿?她们又有什么资格打她?
玉嘉越想越气,目中恼意如雄雄烈火,偏着半张受伤的脸,下巴微抬着,一字一字都如同在喷火星子。
“掌掴公主,该当何罪?”
“醉?我没醉!”墨九拂袖,“我也没掴。”
“我,我也没醉,我只是打蚊子。”宋妍说着,眼珠子一瞪,像看见什么似的,“啪”一下,又拍在墨九的肩膀上,“看!就是它。好大一只蚊子。小畜生,落到姑奶奶手上了吧?姑奶奶总算打到你了吧?哼,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看得舒坦啊!看你还拽,还装?痛了吧?”
墨九:“……”
这是骂蚊子,还是骂人?
宋妍含沙射影的话几乎让玉嘉崩溃,也让在场的禁军侍卫都低下了头,恨不得自己没有听见,而其他人也被突如其来的“三女争霸”弄得无奈。女人打仗,不管谁对谁错,莫说男人不好管,便是想管,涉及这三个女人,他们也管不起。
“小郡主真是好威风!不仅打人,还骂人。”玉嘉腆着一张红脸,怒视着宋妍,“你是不是以为,郡主比公主尊贵?”
“没有啊!”宋妍古怪地盯着她,突地与墨九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指着玉嘉,“想打人的,分明是你!怎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想不开是吧?”
宋妍也是个毒嘴的。
猛地回头指着那吊桥的扶栏,又挑衅地笑,“你要实在想不开,打这儿跳下去啊!连收尸都免了,也算为朝廷节省了。”
宋妍一句一句,闷雷似的劈向玉嘉。气得她双唇发白,颤抖着指了指宋妍,终究还是指向了墨九,道:“来人呐,给我掌嘴,好好给我掌她嘴,不出血,不罢休!”
众人再次惊呆。
至今好多人不明白这三个女人是怎么闹起来的,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小事发展到如今,也是大事了。玉嘉是公主,自是比宋妍与墨九身份尊贵。公主喊掌嘴,掌是不掌?
“玉嘉,不得胡闹!”
众侍卫正踌躇,就听太子爷沉声一斥。
“艮墓是大事,岂容你儿戏?”
宋熹呵止声未落,萧乾便低笑了一声。
这突兀地笑声,清冽、泛凉,字字如杀人的利器。
“公主要掌的是钜子的脸,还是陛下的脸?”
玉嘉被宋熹吼了,又受心上人讽刺,脸更是挂不住。
她循声望去,只见萧乾淡然立在吊桥边,被一层疏凉的冷光包围着,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没有动气,也没有情绪,可一瞥一笑间,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却无端令她遍体生寒。
她看得出来,他在维护墨九。
这维护,踩踏着她公主的骄傲,容不得她退缩。
微微仰头,她顾不得挨打的狼狈,盯着萧乾的俊脸。
“萧使君此言,本宫不解。如此贱妇,岂可与陛下相提并论?”
一声“贱妇”出口,场上便有低低的抽气。
依墨家弟子之众,依墨家钜子之尊,就算玉嘉贵为公主,又怎可这样侮辱?在场的墨家弟子,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拳心紧握,那样子,只要墨九一声令下,拼了性命也敢上。
可墨九本人却无所谓,甚至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可笑。她轻声笑罢,移过一双会说话的眼,又似笑非笑地紧盯着萧乾冷肃的脸。
那是女人看自家男人的目光。
也是一种由着他处理的信任。
萧乾回视她一眼,眸底幽沉的光芒慢慢亮开,面色也恢复了平淡,就像根本没有听见玉嘉侮辱她似的,只一袭风袍在微风中袂袂,有种骇人的凉意。
他道:“钜子是陛下御赐的钜子。今日入艮墓,奉的是皇命,办的是皇差。那就是正事、是国事。若有谁不晓深浅,打了钜子的脸,那就是打陛下的脸。”
说到这里,他眸底冷光一闪,环视着众人,没有明指玉嘉公方,却又像专打的玉嘉公主的脸,“事关南荣国运兴衰,为天下苍生计,我不介意犯上抗命!”
这是萧乾的态度。
几句话不轻不重,却荡气回肠。
若玉嘉执意要掌掴墨九,那么他势必要出手。
而且他在出手之前,把国运兴衰,天下苍生都搬了出来。便是他今儿真怎么着了玉嘉,也是理直气壮。说得粗俗一点,他的话翻译过来就一句:老子这是为了她爹打她的。
玉嘉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又捏。
“你们,你们……”
“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是她想说的话,可话在舌头上转了又转,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她对萧六郎还有幻想,她还想嫁给她,皇帝也允诺过会为她指婚……既然她早晚都是萧六郎的女人,就不能打他的脸,把未来的幸福断送。
可打不得,骂不了,她堂堂公主当场被人打了耳光,难道就算了?今儿这件事,怎么都得有个说法的。
她的想法,也是众人的想法。
于是,许多人的目光都望向宋熹。
在场中人,最能主事的人便是他。
他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爷,是玉嘉的哥哥,也是打人者宋妍的堂哥……他说话有分量,也最方便来了断这桩“冤案”。
“够了!”打断玉嘉欲言又止的话,宋熹眉心微拧,抿了抿薄薄的双唇,面色不悦地上前,将横在吊桥上的三个姑娘都打量一番,末了,似乎也很头痛。
“尔等同在一条船上,当以开艮墓为紧要,莫为小事伤和气。”目光暗了暗,他看向满脸笑意的墨九,嗓音微哑:“钜子宽宏,切莫与舍妹计较。时辰不早了,继续探墓吧?”
这席话他说得滴水不漏,其实很有语言艺术。给了墨九面子,也给了玉嘉台阶,更没有责怪宋妍。但他却忘了从小娇生惯养的玉嘉公主活生生挨了宋妍一个耳光,那是天大的事,她肺都快要气炸了,哪能由着他这么敷衍过去?
看墨九微笑点头,依言要走,玉嘉上前就拽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