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也没受伤,只是吓着了。”
“是吗?”墨九狐疑瞥他,这得多精准才能让鸟儿不受伤,却吓瘫在地?
说着话,二人便往那只鸟儿走去,墨九嘴上责怪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有一个男人,念她所念,想她所想,愿意为她达成愿意,哪怕是一件小事,他都当成正事来办,这可不就是幸福?
她低头看着雪地上挣扎的鸟儿,原本要拿手去捧,可伸到中途,却突地一怔,缩回手,不再碰它。
萧乾俊眉微扬,“阿九何时变叶公了?”
“我非叶公,不好龙,也不好鸟,只好男人。”墨九头也不抬,盯着鸟儿,依旧不碰。
那只鸟儿似是感觉到危险,折腾着翅膀,拿一双恐惧的豆眼瞅她。
“看样子真没受伤,你休息一下,自生自灭去吧。”墨九说罢,也不去管那只鸟,拽着萧乾的胳膊便走。
萧乾疑惑了,“为何又不要了?”
墨九沉默一瞬,“萧六郎,你听过一种叫臭咕咕的鸟吗?”
萧乾袍袖微微一动,回头瞥一下再次振翅飞起,在风雪中盘旋两下又落地的鸟儿,声音略微一沉,“听过,传说是墓鸟,喜栖身于坟墓。”
“是。它叫戴胜鸟,在我们老家,也叫它臭咕咕,他们喜欢住在坟墓……还会吃腐肉。看来是御史台狱的死人吸引了它。”
萧乾瞥她一眼,没有再说说,却搂住她的腰,转过那道石门,上了一个斜坡,往一个废旧的石台走去。
纷飞的大雪下,石台已看不清原样,但墨九大抵可以猜测,在未着火之前,这里应当是一个监狱的哨台。
“好地方啊!”
站在这里,整个御史台狱都可望入眼里,比她在里面去观察,着实方便了许多。
墨九远眺片刻,偏头看向萧乾,他一动未动,只有衣袍随着风雪在纷飞,那一副翩翩君子,飘逸风华的样子,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萧六郎!”她低声唤他,抿了抿嘴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萧乾低头看来,目光暖暖晒在她脸上。墨九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有点儿小暖昧,也有点儿促狭。
“我叫墨九,你叫萧六。咱俩在一起,不正好六丨九?”
他疑惑地蹙眉:“六丨九何意?”
墨九抬了抬头,一脸的笑:“那是一种姿势……不,知识!”
萧乾似解非解地道:“什么知识?”
墨九轻咳一声,揉着鼻子,“这个知识嘛,不太好解释,只能实践。”
萧乾默默想了想,赞同地点头,“身教胜于言传,阿九回头与我实践一下。”
墨九:“……”
她无语地瞥他一瞬,确定他真的很正经,然后默默捡起一根焦木,把上头的积雪拍去,拿木梢在积雪上先画一个圆圈,然后在中间画上一条弯弯的弧线,上下再各画一个小圆。如此,一个“太极图”便栩栩如生了。
“看,这像不像六九图案?睡下来的六九。”
萧乾看着她,似有所悟,“阿九睡的左边,还是右边?”
墨九怔了怔,哈哈一笑,“萧六郎,你禽兽啊!领悟力强,还有融会贯通的能力呐,佩服!”
“食色性也,人之本能。”
“可惜……我说的是正事。”墨九笑着瞥他一眼,突然严肃了脸,指着下方的废墟道:“收起你的禽兽思想,看看这个御史台狱的旧址,像一个什么形状。”
萧乾蹙眉,“一个六、一个九,睡在一起?”
“我去!”墨九无奈,捶他一把,“是太极图。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八卦墓。没有想到,这一把火居然烧出个太极图来。”
在御史台狱的旧址上,有一片地区烧得特别狠,有飞雪落下,也一样是焦黑焦黑的颜色,另外一片地域却稍稍好点,原本这地方就是一个圆形,这样一看,确实像一个“太极图”。
萧乾负手上前,点头道:“太极阴阳,一边是阴,一边是阳,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调和是为天道……故而,男女之道,也乃天之道也。”
墨九真的服气了。
她朝萧乾竖了个大拇指,“萧六郎,回头搞一个御史台狱的建筑图给我。旁的事,什么阴阳调和,人道,天道的,姐听不懂,你自个儿研究去,我先回怡然居了!”说罢她甩甩袖子,便大步往下走。
可不过两步,腰身便被他从后面抱紧。
她迈不动步,也不挣扎,只低低闷笑:“禽兽六,你又要做甚?”
“九爷不要治病么?趁这夜色正好,去本座府上,本座为你好好治治。”
“治你个头啊!”墨九瞪他。
“你头也痛?”他道:“一并治吧。”
“哈哈!”墨九忍不住了,笑不可止地捶他。
可这么笑闹着,待她再回头,背后那人却是一本正经。
“阿九。”他低声喊她名字,“你清醒吗?”
墨九微微敛目,看着他,也看向他身后那一片寂静的天空。飘然而落的雪花、生生刮脸的冷风,这个高台上,除了他与她,一个人都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梦幻感,用一种似梦似真的恍惚钻入她的心底。
“清醒!”默一瞬,她又道:“也糊涂。”
她没有动,任由他双臂箍在腰间,也不回头,在他灼热的呼吸萦绕耳窝时,目光紧盯着下方的废墟。
“偶尔我会想,如今这一切,这样的情感,这样的心动,到底是我最真实的感觉,还是被*蛊引诱的一场幻觉。”
身后的男人没有动弹。
他紧紧搂住她,手臂硬如钢铁。似乎不搂紧,下一瞬她就会消失不见。
墨九感觉到他的情绪,慢腾腾回头,瞥向他的眼。
“六郎肯定也与我有过同样的疑惑吧?尤其你……以前不动情,不动性,不动丨欲,一切都是有了*蛊之后才发生的。你会与自己的嫂子纠缠,一定有过挣扎,有过思量……最终,与其说你向*蛊妥协了,不如说向自己妥协了。对也不对?”
他淡淡看着她。
久久,一声低不可闻的“嗯”声,飘入她耳际。
墨九并不介意他的沉默。
很多时候,萧六郎其实是个别扭的孩子。她弯唇一笑,轻轻解开他束在腰间的手,慢条斯理地道:“其实我也一样,一开始,也犹豫,甚至害怕。可后来,我想通了。”
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怀里,墨九瞥着他轻松地道:“情感这东西从无亘古,就算没有*蛊,今天喜欢对方,明天也有可能被另外的人吸引。分分合合是人之常情,最多不过回到最初罢了。”
“……*蛊给了我们一个喜欢彼此的机会,也让我们没有背叛的可能,就算有一天蛊毒解去,我们如梦如初,你愿意继续做一个孤独的独身主义者,而我……也发现并没有那么喜欢你,那我们也可以相视一笑,淡然再见。至少,我们灿烂过,燃烧过,并没有辜负这人生。”
“阿九?”萧乾目光微沉,“若真有那一日,你会洒脱挥手,说再会?”
“会的。”墨九严肃道:“相互纠缠,相互痛苦,是最愚蠢的行为。世界这么大,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我去做的事,我可以吃,可以玩,可以做机关,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我是绝对不会纠缠在一段不属于我的情感之中,整天伤春悲秋,要生要死的……譬如静姝、譬如谢青嬗,譬如彭欣,譬如尚雅,她们都是美丽的女子,原本可以活得更好,可她们辜负了美貌,辜负了年华。不值!”
“不值?!”
萧乾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她。
他面前的小妇人,不再是他初见时那般的怯懦而紧张,微翘的唇角,写满了不同与任何人的爽朗与自信,眉梢微微一点妩媚,像绽放在飞雪中的艳丽红梅。
夺人心魄,温柔潋滟,却似乎很遥远。
“阿九,我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