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木头的蝶尾钗墨九印象很深。
当初她看见温静姝整日戴在头上,还曾好奇问她要过,可温静姝拒绝了,宁愿给她一个更为贵重的玉镯。
如今钗在人不在,难道温静姝被人绑票了?
她审视着萧乾的面色,未见太大反应,正想出声询问,他便将钗子收拢入掌,亲手撩开马车的帘子,低目道:“嫂嫂,到了。”
瞥一眼外头的“怡然居”三个大字,墨九眯了眯眼,钻出马车,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家二郎什么时候死的?”
她问得莫名,众人皆都不解,萧乾也抿着嘴唇看她,并不吭声。
墨九捋了捋头发,严肃着脸道:“若不然为何温静姝出了事,不找她男人,却来找她的小叔子?啧啧!”转过身,她大步往里走,“六郎这小叔子做得,真是古今第一呐。”
看着她的背影,萧乾也不解释,只淡淡道:“近日临安城不平静,嫂嫂最好不要出宅子。晚些时候,我多拨几个侍卫过来!”
这样细致的关心原本墨九应当感激,可想着他匆匆撇下她是急着去救另一个“嫂子”,心里却膈应得很。
回过头,他看着她,扬起唇角轻唤,“旺财,回家!”
她是带着微笑进入怡然居的,回了屋让沈心悦把买的布匹放下,她又去织娘屋里报了平安,守着她喝了药,从头到尾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沈心悦神经大条,一直喜滋滋的向织娘说起街上的巧遇,玫儿比对沈心悦对墨九了解多一些,晓得她家姑娘不高兴了,为讨墨九喜欢,她去园子里摘了些野菜,邀墨九做野菜馍馍吃,可墨九却没有同意。
她一回屋,就把玫儿和沈心悦都打发了。
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她便做了一个决定。
利索地脱下裙子,她换了一身便捷的裤装,领着旺财便入了后房的马厩。
萧六郎想得很周到,宅子里有马车,也备有马夫,供她们日常使用。
可墨九入得马厩便把马夫赶跑了,自个牵出一匹膘肥体健的枣红马,亲自套上马鞍,拍拍它的头,又低头看旺财。
“财哥,这回要辛苦你了!”
旺财摇着大尾巴,看她跃上马背,退了两步,“汪!”
“不可反对!现在我是你主人。”墨九瞪它一眼,又连忙低声安抚,“我先去给你拿好吃的。”
一阵凉风吹来,怡然居前的巷子里有几分萧瑟之意。等墨九从后院绕到前面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没有了萧六郎的马车影子,只有树叶被飞吹在空中,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铺满了一路。门房的张伯探头看见她骑着马儿在那发愣,惊讶地大声喊:“大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老奴给你备……”
“不必了。”墨九打断他,微微皱了皱眉,回头朝他喊,“告诉我娘,我很快就回来。”
“驾”一声,她冲出巷子,“旺财,跟上!”
旺财迈开四条腿,跑得呼哧呼哧。
事实再一次证明同,旺财果然是一只神犬。有它带路,墨九骑马抄了近路,约摸半个时辰就跟上了萧六郎。当然她没有跟得太近,只远远看见那一辆黑漆的马车在官道上跑,自个儿就不远不近的跟着。土夯的官道不若后世的柏油路,只要有车轮压过,痕迹就会很明显。萧乾坐的马车,她骑的马,跟踪起来很是方便。不过,她一路都担心会被旺财出卖,不得不时常给它一些好吃的,还说了许多好听的。
然后,也不管旺财听不听得懂,她都把它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沿着萧六郎走过的路,嗅着风中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她对这个守口如瓶的倾诉对象很满意。
“旺财,你说你萧六郎怎么这样骚包?一个大男人搞得香喷喷做甚?”
旺财跑得很欢,大舌头吐着,只有喘气声儿。
墨九低头看它一眼,心疼了,又停下马来把它横抱在马鞍上。
“好了,你也休息一下,一会若跟丢了,你再找。”
“呼呼!”旺财大嘴巴哈着气,把嘴筒子伸到她腿上搁着。
“你到会享受?!”墨九哭笑不得的搂住它,又望一眼路口,“你说你主子到底要去哪里?这都走多久了,还没有到地方?”
墨九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上来,只是在看见萧六郎将温静姝天天戴在头上的木钗子纳入掌中的那一瞬,突然就有一点受刺激。温静姝贵为萧府的二少夫人,为什么要如此珍视一个木头钗子?除非这个钗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如今绑匪又把木头钗子交给萧六郎,为什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温静姝自己告诉人家的,若不然,谁会知道?
她总觉得有什么真相在等着她,只要她跟上去,就会发现。
可仔细一想,木头钗子到底是不是与萧六郎有关,与她墨九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为什么要在意哩?”她问旺财,也问自己。
“*蛊果然控制了人的感情嘛?”她又问旺财,也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蛊毒也太可怕了!我这脑子都不是自己的脑子了。”她摇了摇头,又抚着旺财背上松软的毛,轻声为自己辩解:“算了,我们就当去保护你主子的安全好了,毕竟去解救人质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嘛。万一他不幸死了,我也得跟着死,多不划算?对。我这是为了我自己,是对我自己的生命负责。嗯,就是这样。”
说服了自己,她的马骑得飞快。
可没有料到,这一跟踪,竟是整整半日。
与临安府的繁华不同,四周的景色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眼前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峦,主峰高耸入云,数座大小不等的小山围着主峰,互相对望,显得气势磅礴,中间沟壑纵横,古木繁茂,入冬枯萎的草地荒凉一片,芦苇花被风吹得四处飘荡,黄昏氤氲的光线下,四野呈现着半死不活的萎靡之态。
在山前,有一片平地,荒草凄凄间全是孤坟,孤坟上长满焦黄的野草,一座连一座,一些坟前插着木头牌子,更多的坟前连块儿木头都没有,遑论石碑。
……跑到乱葬岗来了?
墨九思怔着,紧紧捂着头巾。
山里风大,把她裹脸的头巾吹得飘起,脸颊也刮得生痛。
她耐着性子,悄悄躲在一个土丘后,看萧六郎下了马车。
前方已无官道可行车,他换了马,继续往大山里头骑进去。
在山里头跟踪,比在大道上跟踪要轻松一些,掩体较多,也更不容易被发现。不过墨九还是在土丘后面多等了一会,等前方没有了人影,确定不会被他发现,方才拍了拍旺财的头,往它嘴巴里塞了一块肉干,骑上马慢悠悠往萧六郎离开的方向骑过去。
她的速度比先前更加缓慢,一来走了半日有些累了,二来入了山不会有很多岔路,她不害怕会跟丢。
路上茅草遍地,绊着马腿,她骑得很心焦,不由愤然!这绑匪也真有意思,绕这么远,到底要拿温静姝换个什么东西?
又跋涉了约摸一个时辰,天色便黑了下来,道路也越发难走,马匹已不能通行。
墨九咒骂一声,看着深山丛林间的小道,在前行和后退之间,选择了继续前进。
她把马拴在路旁的树上,领着旺财慢慢步行,走得都快放弃了,终于看见了灯火。
在大山深处有一块盆地,那平坦的土地上,居然有一所大院子。
墨九长松一口气,慢慢摸了上去。
远远地,她看见萧乾的几个侍卫都等在院子门外,显然他们没有被允许进去。
她皱紧了眉头,思考一瞬,带着旺财在树林中绕了一圈,终于蹿到了院子的后围墙。
果然后面的防守比前面松懈,围墙建得也不太高,她搬了几块石头垫着,便顺利地翻了进去。
在黑暗中猫着,她一步步摸索,停在了一个挂着兽皮的屋子后窗。
大抵为了屋内人谈话的保密性,这个屋子的四周,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便宜了墨九,她蹲下身子,拔了拔那块兽皮,安心地倾听。
从山上传来的微风,轻轻吹拂着窗户纸,落入耳朵的声音便有些细碎。
她听不清,将头略略抬高一些,蘸了点唾沫,捅开了窗户纸。
屋子里面的陈设很简陋,木桌、木椅、木几、木床……全是木头做成的。
除了萧六郎之外,还有温静姝和另外三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几个人围坐着,温静姝也安静地坐在萧六郎身侧的椅子上,并没有半分被绑架的样子,所以这局势看上去分明就是“圆桌会议”,哪里像是与绑匪交涉?
墨九凝神看向那三个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