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人马队也早都静悄悄地看着这个景象了。当通司翻过李冬生的话来,这些青年比什么都明白,魏七才是敌人。
所有的藏族青年都围到洛桑旺阶尸体的前边,念着佛号,有的跪下来亲吻着老人。他们又轻轻地抬起老人的尸体,放到马上。他们流着泪,和红军说:
“再和你们做对,就不是藏人!”说着,他们跃上马匹,喊着:“追呀!”
这一批马队朝魏七和哲仁嘉错逃跑的道路上奔驰而去。
这些青年的同族千总被魏七打死了。从老洛桑旺阶的血里,藏族青年们更认清了谁是真正的敌人,谁是真正的朋友。
老洛桑旺阶的血是鲜红的、滚热的。只有这种血才能在高原上开出最红的花朵,才能像佛似的永生在藏民心中。老洛桑旺阶为着藏人和藏人的弟兄——工农红军,流了血。红军烈士的血和洛桑旺阶的血流在一起,这血,在雪山脚下,金沙江畔,结下了更凝固的、更团结的种子。老洛桑旺阶和各民族的亲人,各民族自己的军队——工农红军一样,将在人民的心中,子孙万代地流传着。
李冬生站在老人流过血的地方,手里紧握着老人交给他的那一对尖刀。他沉默了片刻,便朝连队喊着:
“出发!”
那些在路上奔跑的藏族青年们从腰里拔出了战刀。眼睛里冒出了火花。他们围着老洛桑旺阶的尸体——驮在马上的尸体,催着马匹,朝来路上奔驰着。他们要赶上魏七,活活劈掉他,为藏人报仇,为这多少天来所受的苦处和冤屈报仇。
魏七和哲仁嘉错千总两个人起初是并马逃跑着。魏七的马显然是中了弹,负了伤,一瘸一瘸地落到后边了。更严重的是,这匹马跑着跑着,突然往地下一卧,嘴里吐着白沫,四腿乱蹬了几下,不动弹了。魏七被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推了推马,拉了拉缰绳,马瞪着死鱼一样的灰白色眼睛,一动也不动。
魏七汗从头上滴下来,他昂起头来,拼命地大喊着:
“千总,千总,哲仁嘉错千总,我的老朋友,帮帮忙。”
“什么?一匹马两个人骑么?”哲仁嘉错千总勒住了马,回过头来,凶恶地叫着。他糊里糊涂地跟上魏七跑了这一两个月,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营官没有当上,手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也没剩下。这个鬼汉人魏七又从什么地方能保险自己当营官呢,再说,这个魏七手那么黑,心那么狠,看他打死洛桑旺阶时候的那股子神气……哲仁嘉错千总越想越火,他反而朝着魏七站的地方跑了几步,大叫着:“滚你的蛋吧。营官、货物、货物……哄鬼的玩意儿……”哲仁嘉错千总骂着骂着,就从腰间拔出手枪来。
“哲仁嘉错千总,老朋友啦,别心急呀。”魏七坐到地下,身子稍稍靠近了死马,大声地说:“这个钻石戒指先给你。真是顶名贵的钻石哩,在你们这里,顶少能值一千头大牦牛。”
“哼!我看看。”哲仁嘉错千总说着便跃下马来。
魏七一边轻轻地支起胳膊,一边笑着说:
“还有一只金表,一个戒指,我全都送给你”说着话,他手却偷偷抓住了盒子枪,笑眯眯地盯住了哲仁嘉错的动静。
其实,哲仁嘉错千总绝不是一个傻瓜。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先把东西拿过来,再朝着魏七的脑壳上稳稳地塞进去一颗子弹,自己再骑上马回家乡去。回到寨子里再重新恢复元气,再稳稳当当的当自己的千总。
聪明的人,往往是糊涂一时。他只想到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这汉人魏七竟敢也在暗暗地准备琢磨他。
哲仁嘉错千总沉着脸,拉着马,探下身来。
“你看,多大的宝石!还是有名的绿猫儿眼呢。”魏七半扶起身子,将手指伸到哲仁嘉错干总的眼前。那只钻戒千真万确的是又大又美。
哲仁嘉错千总刚刚握住魏七的手,想将戒指拔下来……
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