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群又近了一些,那人影虽仍看不清面孔,却能分辨出是一袭南束装束、且是个女子了。
嬴焕一惊:“是南束公主!救人!”
护卫手中弓矢顿向两旁一倾,松手放箭,箭矢有序地齐射而出,南束公主一声惊叫,定睛去看,却只是两旁离她太近的几头鹿倒了。
她抬头一看大喜过望,添力快跑了两步,身后忽一声:“小心!”
阿追眼看着追近的一头雄鹿甩着鹿角挡开阻隔,已来不及躲闪,伸手忙将南束公主推开,肩头却陡一阵剧痛传到腰间。
嬴焕这才看见她也身在其中,心中骤搐,扬鞭喝马:“驾!”
众护卫不及阻拦,他已踏进那一片烟尘里。南束公主跑到这边被护卫挡住后,回头一看也是愕然:“这怎么办?”
戚王置身其中,烟尘又已近得扰人视线,再放箭是决计不行的了。一众护卫只得在鹿跑近时拔剑斩杀,抵挡得颇是艰难。差出几人去护戚王,余下的护住南束公主,人人俱是齐心吊胆。
嬴焕屏息在尘土里辨了一番,终于寻到了阿追。
她似是受了伤,跌在地上使不上力气,一点点往路边蹭,旁边时有疯了一样的鹿踏过,危险得很。
“女郎!”他一喊。
阿追闻声回头一望,见是戚王顿松口气,当即撑身站起要往他这边来,却是脊背一酸又摔回去,痛得眼花间似见一匹雄鹿正冲过来,下一脚就要踏在她身上!
阿追双眼紧闭心呼“完了”,绝望等死却没等到痛感,只风声一划而过,温热的液体扬洒脸上。
她怔了怔,鼓起勇气将眼睛睁了个缝,入目便是一头鹿躺在身边挣扎着死去,颈间一道割伤还冒着血。她方知鼻边萦绕不觉的血腥气是怎么回事,抬手一抹果真一脸鹿血。撑起身再四下看看,寻到了那个还在和鹿群拼杀的身影。
嬴焕身上其实弓矢齐备,但眼下距离太近无暇搭弓,只一把佩剑在手。赶来的护卫正被鹿群阻得一时无法近前,他也不见惧色,在她身边方圆一尺的地方身形敏捷地绕着,伤不到她的鹿他也不理,误撞过来的则皆死于箭下!
片刻工夫里,阿追左边掉个蹄子、右边落个鹿头,俄而又一道鲜血从她头顶越过,她一时却连害怕都想不起,只盯着那道身影看得挪不开眼,僵着身子暗骂自己必是吓傻了。
他一袭黑衣,外面罩着的银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光辉熠熠。银甲上已沾了许多血了,她几乎能感受到血腥与铁器糅合的气味。
鹿群终于完全过去,他手里的剑插回鞘里。
嬴焕吁了口气,赶忙回神查看她:“女郎还好?”
阿追点点头:“还好。”
他一边扶她一边又问:“自己可能走?”
她下意识地想说“能”,微动间背上一痛,便知还是不要逞能的好。
就握住他扶来的手将他的动作阻住,答说:“背上疼得厉害。”
嬴焕会意,便不强拉她,招手示意护卫上前:“备个小轿来,先送她回去。”
护卫应声去照办,很快就有两顶小轿一同上了山,各抬南束公主与阿追回去歇息。这意外告一段落,南束公主与弦国国巫都无大碍,不幸中的万幸。
戚王的目光在偏后一点的那顶小轿上定了好一阵才慢慢离开,一触及满地的血色,却又心里一悸。
他竟有点怕,胡思乱想地担心这地上的鲜血里,会不会有那么一小片不是鹿的,而是她的。
山下行馆因为这场变故而有些混乱,仔细看看,其实井井有条。
阿追和南束公主已各自回到住处,山上其他受伤的人也陆续被人搀扶下来,各自有人医治。
卧房里,阿追趴在榻上,“全心全意”地体验完全来自于世俗的伤痛!
她在弦国时被保护得很好,在那回遇刺之前,几乎没受过什么伤;生病的时候也不多,不怎么会像旁人一样时不时地就有个小病小灾,偶尔病一次,多半都跟占卜的事有关。
是以这样重、这样难过的病痛还真是第一次经历,医女为了摸清有没有伤及筋骨,在她后背各处轻按不停,疼得她呲牙咧嘴,却又不好意思叫得太惨。
末了,医女松气说“还好,没伤到筋骨,但这伤挺长,得好生养些时日,小心伤口不能脏了”,她才知后背原是破了。自己一直没感觉出来,估计是疼得有些麻木。
不禁哭丧着脸问那医女:“深不深?会留疤不会?”
正问着,余光往门口一扫,看到正踱步而来的人。
她反应很快地一拽床帐,同时急喝:“殿下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