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事务俱都在楚家手里捏得牢牢的,可这县学却是县令说了算,这些个学子读半年书,再攀了交情,请知府下县祭孔。
祭孔原是楚家族学里办,把一县的大事,办成了一家之事。既然徐礼当任,这事再不能交给楚家,今岁干脆便由着县里办,再请了知府来观礼,把名头打出去,在知府那儿挂上号,楚家再不能一手捏住沣青县文教的命脉,那奉上去的童生秀才单子,也不再只那一笔楚字。
更甚都不须考中,只县里松松放过,送到府里,看着生员人数多了,又还有甚个不明,徐礼把一步步都打算好了,看见楚家来帖子宴请,自然不能不去,抚了蓉姐儿的肚皮:“他老不老实?”
蓉姐儿“扑哧”一声:“这会子还没大起来呢,我记着我娘怀弟弟那会儿,到鼓起来了,才能觉得他在里头动,茂哥儿在肚子里头就不老实,最是顽皮不过的。”
秀娘说茂哥儿跟蓉姐儿活脱一个性子,还不会走就要跑,那时候家里铺了软毯子,又有两三个丫头看着,蓉姐儿小时候却不撞得满头包,得拿绳子牵着才乖。
想到这个便愁起来:“我要是生下个小猴儿可怎办?”她鼓了嘴儿,低头看看肚子,此时还平坦,哪里看得出什么,却渐渐嗜睡起来,吃口倒不曾变,只更爱辣,县里哪有那许多胡椒麻粉的,派了人往湖州府里采买,鱼嫌腥气,肉嫌有臊味,调了辣糊汤儿,倒能吃两碗。
她辣的吃的多了,自然火气旺,嘴里还生起口疮来,叫拿金银花磨得的粉儿调了薄荷抹在疮口上,徐礼见厨房里什么都依她,倒发了几场脾气,叫下边不许事事依她,上火生痰的东西再不许多给她多吃,可她要了,下边又怎么会不给,徐礼便急着发信去催。
吴家那头嬷嬷才上船,就接着好几封徐礼的信,惹得吴夫人直笑:“这么个小娘子,可叫礼哥儿上心了。”
吴家已是在预备着办喜事了,再有半年陈家出了孝,宁姐儿便要进门,刘嬷嬷有话不好说,想着那头那个小娘子,只怕少爷也上心的很,只笑着打趣一声:“到明年这时候,咱们可也得安排奶嬷嬷了。”
吴夫人听见便笑,兴姐儿正学走步,陈家送了好几双小鞋子过来,软硬适中,一双比着一双放得大,贴了虎头花儿,兴姐儿穿着直去捋老虎的胡须。
“真能安定便好,我如今也不求什么。”那一个都过得好了,自家儿子还吊着,吴夫人心里岂会没有怨怼,礼哥儿的信又把心头这桩事激起来,心里不好受,也还一样安排了一个调身子的嬷嬷,一个灶上婆子,并一个稳婆一道过去,连吴大舅知道了,也吃了几杯酒,说这辈子对得起妹妹了。
徐礼盼了人来管她,蓉姐儿却转着眼睛珠子激他:“我看那说书里头,有了身子都要分开睡,我再不想你的,你怎生办?”
徐礼听了这句当真为难起来,又气着捏她鼻子:“没良心,真个分开,谁给你端茶,谁给你喂水。”蓉姐儿一听把脸闷在他胸口笑,露出一只来看了他笑:“我叫甘露,再不还有兰针呢。”
气的徐礼念了好几声没良心,直到去楚家饮宴,还作个生气的模样儿,蓉姐儿软声一挨着,他才好了,正要笑问她要不要带几个鹅肉包子回来,就见她作势捏鼻:“你要吃了酒,不许你进来。”
前头送了徐礼去宴饮,自家觉着没趣儿,往秋千架上一坐,扔了鱼食到池子里头喂鱼,她们才住了半个月,里头养的大鱼竟生了许许多小鱼,初看不见,还只当是飞虫停在水上,等细看了,才瞧见是这一对儿锦鲤鱼生了许多小鱼出来。
细细的还没片柳芽儿大,却已是搅着池水游起来,蓉姐儿看着有趣,连洒扫的婆子都说,这是县太在有孕带来的喜气,这对鱼可是在县衙里养了许久了,这还是头一胎。
蓉姐儿按人数发了月钱下去,等孩子生下来,徐礼还打算阖县发红蛋喜糕,蓉姐儿吃一把葡萄仁,还听见他盘算,往后要在喜糕里放八样东西,做个八宝喜糕,讨个好口采。
蓉姐儿当着面刮脸皮笑他傻,心里却蜜滋滋的,甘露给她披上斗蓬,屋子重又通过风熏过一回,才请她进去,兰针道:“老爷太太那儿送的东西到了,是王管事亲自送来的。”
王家却还未曾接着信,只王四郎的船到了江州便把给女儿女婿带的东西给送了过来,来送东西还是算盘,蓉姐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知道怀了身子,笑的咧开了牙,直说要回去报给王四郎知道。
王四郎不好亲来,他人也在江州了,却先派了算盘来,叫算盘看看女儿在此地过得如何,见县衙虽不大却干净精致,前后宅子一把抓,还有甚个不放心,算盘也不坐,急赶着回去把消息报给王四郎,留下礼单子,同蓉姐儿吃了一杯茶便要走。
还是蓉姐儿留了他:“王叔怎么也该住一夜,也好让我这里尽尽心。”算盘跟了王四郎这许多年,也当得一个叔字,留下来摆上酒摆上菜,知道徐礼去了楚府,还一直等着这位姑爷自楚府回来,要给他请个安。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外头打更的都走过去两回了,徐礼这才坐了轿子回家,后头跟着缩了脖子的觇笔捧砚两个,还不及关上大门,又抬进来两顶软轿。
蓉姐儿早就撑不住睡了,丫头们倒纷纷起来,算盘才要上前去请安,便见那轿子里头下来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红,一个着了绿,抱了绸包袱,斯斯艾艾的问一声:“姐姐,不知咱们能住哪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