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船上,夜里再添两个巡夜的。”王四郎带着一身寒气水露进了舱门,茂哥儿睡着了,捏着手指头塞在嘴里吮,秀娘正帮他拿出来,看见丈夫说得急问:“怎的了?前头丢东西了?”
港口渡头货船多,三教九流人多口杂,前边官船挂了旗帜好独占一块地儿停泊,后头跟的那些民船便没恁般好事,夜里常要叫人巡船,载的都是货物,叫人趁夜摸了去套上油布扔到水底,等船走了,再下水捞出来发卖。
干这行当的还有个浑名叫水耗子,他们也自有眼线,港口卖吃食的,拎了花篮儿卖珠子的,瞧着普通平常,说不得便是水耗子的家人,专看哪一船上有钱有货。
王四郎夜夜这样晚回舱,便是亲跟了水手船员家丁一道巡船,今儿叫进来一桌席面,想来是露了富,叫人盯住了,夜里就有那扒了船舷往上爬的。
王四郎经过水匪一事,待这个最是上心,便是到了港口也不曾松懈,失了货是小,叫人偷偷藏到船上,经过峡口里应外合劫了船去岂不糟糕。
差了一点儿没逮着那贼人,还是叫他割掉绳子跳进水里逃走了,王四郎在货船上巡了两回,又加派了人手到小船上来了。
“货倒是没丢,也没伤着他,这些子人怕的就是挟仇报复,也不是没那些受了伤,夜里回来烧船的。”王四郎脱了外袍,喝了一碗热汤,摸摸肚皮又觉得饿了,也不叫人再去烧灶,捡了两块细糕饼吃。
秀娘听了直念佛:“原咱们出船也不曾碰见,怎的这回事儿这样多。”上一个港口也是碰上夜里巡船闹得的人睡不着的,不意这处也有。
“不知,怕是哪个地方旱了涝了,年景不好才有人出来干这勾当。”王四郎吹吹杯里的茶:“哪个房里都不能单留了人,把窗门俱都锁起来,咱们还要泊上两日再走,出得一批货,别叫人再摸上来。”
第二日玉娘便搬到蓉姐儿房里,几个丫头也都挤在一处,各各空屋都锁上,还拿封条封好,王四郎差人带了名帖通报各船,幸而前头一只官船上带有兵丁,那家既也在港口,便派了人往衙门去,港口巡逻的兵士也多起来。
王四郎出了一百斤茶叶,又收了些时鲜货物,这回俱没买百合之类不易存的,倒在水集市上跟对船收了些黄米红豆大枣来,以货换货,用茶叶换了南北货,到下一个港口再跟别个货,出来只一样,到得金陵便有百样杂货了。
蓉姐儿一听黄米,馋着想吃黄米凉糕来,磨着玉娘给她做,玉娘哪里吃她这样歪缠,捏捏鼻头:“磨人精,你怎么不去磨你娘。”
蓉姐儿吐吐舌头:“好玉娘,墨刻本子叫收了,闲得发慌,我跟你一处,一起做嘛。”玉娘无法,只得到灶下收拾了干净黄米江米出来,又捡了葡萄仁,把大红枣儿递给蓉姐儿切成片。
收来的红枣肉厚甘甜,统共要了一大碗来,玉娘一个不留神,叫蓉姐儿啃了两个,玉娘啧了一声:“你也不必吃糕了,等这米熟了,拌在一处啃便是了。”
蓉姐儿噘噘嘴,又飞快的抓了一把葡萄仁,玉娘见着米煮好了,赶紧点上酸浆,把煮熟江米铺在底下,中间夹着厚厚一层果料,再铺上黄米,拿刀一切又黄又白,中间还夹了一层红枣,盛在盆中煞是好看,切出来的凉糕粘乎乎,蓉姐儿等不及它凉透,捧了一碗在手里,拿勺子舀了吃。
叫玉娘拍了手:“这个要湃过了才是凉糕呢,赶紧吐出来别叫烫着了,热豆腐烫煞养媳妇,若是你阿婆在,看打不打你,馋猫儿样儿。”
蓉姐儿嘴里呼着气儿吹糕,冲玉娘吐吐舌头,等糕放在碗里湃过冰水,往秀娘屋里送了一碟子,秀娘看见了就抿嘴笑:“这猴儿又缠你了,你就不该依了她,每日家作怪,也不知嫁了人要怎办。”
玉娘刚要笑,王四郎从外头进来了,玉娘赶紧避了出去,王四郎坐下拿勺舀了一口,一面吃一面说:“这还不容易,寻个没娘的人嫁过去就当家,再好不过。”
“成日胡说!哪个没娘的能有好子弟,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秀娘才刚说完就觉失言,捂了嘴儿笑起来:“原是叫我夸你,成成成,你是个好的,外头还有恁般好的人不成。”
王四郎也不在意,又往嘴里扒上两块:“可还有做好的?给徐家小郎君送上些个。”干干净净盛在食盒里头,差了小厮给送到对船上去。
回来那凉糕竟没送出去,小厮回说:“老爷,那头闹起来了。”
王四郎皱皱眉:“为了甚事闹?”见他不知啧了一声,若是算盘定把前情后因打听的清清楚楚,再没个比他机灵的了,甩甩袖子:“再去打听。”
这回回来事儿就顺了,原也是一家子商船,昨儿夜里船上爬上去个人,坏了那家姐儿的身子,告诉那家姐儿,他是栖霞书院的学子,问了那姐儿的名,说定了要去家里提亲。
不等天亮人又爬下了船,那姐儿起来收拾,叫养娘觉了出来,那姑娘还想瞒人,婆子哪里敢瞒下这欺天的大事,往上一报,那家的太太一看女儿叫人坏了,当场就晕了过去。